这天，河滨市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伴随着呼啸的风，雪花吝啬地在高高低低的楼房上抹了一点白，却停止了。中原地区的雪总是喜欢张扬，雪还没下，风就呼呼地刮起来，闹得动静很大，很多时候雪却下得不多，让人失望。程晓雪躲在家里睡觉。天气太冷了，她单薄的身体尽管裹了很厚的衣服，但在凛冽的寒风中还是瑟瑟发抖。一出门，寒冷把她吓了回来。她蜷缩在床上，床头放着一个两千瓦的电炉；小屋里很凌乱，因为屋里没有厕所，门后边的墙角放着一个小便盆，里边丢着用过的卫生巾和卫生纸团；空气中弥漫着小便掺杂着电炉丝发出的味道。
此时，她已经麻木，不再去想今后的事情。过一天算一天吧，想得多了也没用。颓废的男人有一种说法，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喝凉水”，意思很明白，对生活彻底失去了信心。现在的程晓雪就是这种心态，沾染了毒品这一恶魔，她还能干什么？戒毒，她从来就没敢想过，那要经历多大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临近中午，正当程晓雪昏昏欲睡、似睡非睡之时，她的传呼响了，一看，是老乡任芳，而且已经到了石庄村口。程晓雪很奇怪，要说任芳，跟梁慧云更熟悉，怎么不找梁慧云反来找我？可既然来到家门口，而且以前还跟她的哥哥有过交往，再怎么说也得见个面。
程晓雪强打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保暖内衣外边穿了两件毛衣，又穿上厚厚的羽绒服，下身穿了保暖内衣，又加了一个很厚的长绒棉裤。她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几乎瘦小得看不出来。
在石庄村口的公交车站牌下，程晓雪见到了任芳。她也很瘦，程晓雪几乎认不出来她，人倒显得更加成熟。
程晓雪给梁慧云打手机，一直关机，打传呼又不回，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只好自己把任芳领到一个小烩面馆，一边说话，一边吃饭。任芳告诉她，八月里，任芳的小丈夫在福建打工遇到火灾不幸身亡，厂里赔了八万元钱，婆家人却不给她一分，她想打官司，可一问没领结婚证，官司没法打，最后她只好把自己的嫁妆拉回娘家算完事。这件事情过后，三里五村传开了她命硬、克夫，介绍了几个对象，一听说她的情况就退掉了。本来丈夫死了就难受，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她的情绪很低落，甚至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后来，她再次来到来河滨，在哥哥的帮助下摆了一个凉皮摊，除了辛苦点，每天都能挣几十块钱。
两个多月下来，任芳干得不错，天冷了又改成卖馄饨，小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来之后因为忙一直没有机会跟梁慧云与程晓雪见面。这天，因为卫生检查不让出摊，闲着没事她就想找她们玩，从哥哥那里问了她们的手机号和传呼号。
听了任芳的情况，程晓雪很有点羡慕她。当初，自己如果能踏踏实实做点事情，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能走到这一步吗？
吃过饭，程晓雪跟梁慧云仍然联系不上，她目前的情况是不敢把任芳领回家里了，两个人在饭店说了会话，便分手各自回家。
梁慧云这时候正闹心呢。
近一段，梁慧云与杨子岩的关系稍有好转，对她不再那么粗暴，偶尔还制造一点温馨、浪漫。她确实做到了与张峰彻底分开。如今，她除了工作上不得不与张峰说话，很少跟他多说一句话，她连康庄房子的钥匙都还给了他。张峰似乎知道自己挨打与梁慧云有关，但他对梁慧云仍然很上心，在生活中关心着她。
静下来的时候，梁慧云开始想自己的将来，杨子岩是靠不住了，现在他除了给她买正常的生活用品，很少给她钱；房子就不用想，对她最好的时候都不给她办房产证，现在更不会。在开发区做个打字员，也不会长久，就是能长久干下去，到时候结了婚有了孩子，这点工资勉强够请保姆，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工作。
自己今后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成了梁慧云目前的中心问题。她想过继续上学，现在中专不用考，凭初中毕业证就可以直接上，学费也不高，一年加上生活费也就五千元左右，三年要一万五，她存的钱绰绰有余。可她看到很多大中专毕业生照样不好找工作，就打消了上学的念头。她也想过利用手头这几万块钱搞点什么生意，吃不准又不敢下手，如果赔了，她将一无所有，在河滨待下去都成问题。后来她想到了利用工作之余学习平面设计，先给人家打工，等时机成熟了自己干。只要用心干，肯定也能干出点名堂。
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的思想超乎寻常的成熟。她甚至还想好让张峰帮忙，一是找到一个水平高的学习地方，再就是替她把学费交了。眼下有什么事情她是不敢向杨子岩开口了。她也不知道杨子岩是不是支持她学习。这样想好，她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这天中午，趁着在机关食堂吃饭的时候，梁慧云把这事给张峰说了。张峰满口答应，他时时都想着去帮助她，正苦于找不到能帮她的地方。
张峰说下午一上班就打电话落实这件事情。三点钟，张峰跑到梁慧云办公室，告诉她学习的地方找好，一个朋友的设计公司，一边学还可以一边实践，需要马上过去看看。
梁慧云很高兴。虽然与张峰一起出去她有点胆怯，怕万一被杨子岩知道再闹出点什么事，但张峰是为她的事情，她再怎么也不能不跟着过去。又想，去一趟市里，怎么会那么巧，偏偏杨子岩能知道。
张峰要了车，拉上梁慧云一起去设计公司。上车的时候，梁慧云本来想坐到后边，可后边的两个车门都锁着，她就顺手拉开前门坐进去。在开发区管委会大院，他们隐藏得很好，还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上了车，梁慧云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忘在抽屉里没带，想着很快就会回来，这会儿也不一定有人打电话，就没下车去拿。
本来很近的路，却因为堵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等赶回办公室，已到了下班时间。
梁慧云拿出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杨子岩的。真是怕啥有啥，偏偏他在这时候打电话。梁慧云马上用办公室电话回过去。
电话一通，就传来杨子岩恶声恶气的声音：“是不是又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连手机都不接。”
“我出去忘带手机了，手机放在办公室抽屉里，刚回来。”
“你出去干啥了？跟谁一块呀？”
“去市里送份材料，跟司机呀，小赵。”
“放屁，是跟小张吧？我刚打你办公室电话问过，有人告诉我你跟张主任一起出去了，你还骗老子。”
越是怕鬼越是撞上鬼，梁慧云小心翼翼的解释马上成了令杨子岩怒不可遏的导火索，她拿着话筒，听着他不堪入耳的骂声，默默地流眼泪。
“我真的是去办事了，真的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少给我说这，为什么对我撒谎？为什么对我撒谎？”
“不是怕你生气嘛，可这是因为工作，实在错不开，在一个单位，还在一个办公室，这种事也免不了。要真不行，我只有离开这。”
“你他妈的还有理了，在一个办公室就上床啊？你争点气行不行？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你马上给我出来，见了面再说。”
杨子岩说完就挂了电话，刺耳的叩击声让梁慧云一惊，拿着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放下。
见了面最少是一顿臭骂，电话里骂还不够，还要当面再骂一顿。可不去又不行，那样他会更火，对她更无情。她擦了擦眼泪，准备出去，一抬头看见张峰站在门口正注视着她。
“怎么，他又骂你了？”
梁慧云的眼泪又止不住涌出来，然后摇摇头，拿上包要走。
“他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这样拿你不当人看，离开他吧，别再受这种气。”
“你不用管了，早点回家吧。”梁慧云说着走出办公室，她得早点出来，只能等他，不能让他等自己，不然也会惹来不愉快。
见了面，杨子岩并没有像梁慧云想象的再骂她。他的火气基本上消了，一声不响地开着车，脸上没有表情。
“慧云，我真的不想对你发火，可一听说你跟张峰那小子在一起我就忍不住。
“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把你领回家，就在心里说过无数次：一定好好对你，让你幸福，就是不能把你娶回家，心里早就把你当老婆了。我也想了，就是因为把你当老婆了，我才会这么不能容忍别的男人碰你。你理解我吗？慧云，爱是自私的，排他的，你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梁慧云见他这样，也点点头。以前，他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会深信不疑，可现在她却不敢相信。她想相信，可直觉告诉她，他已经靠不住了。而这些话，也只是他出于自私去哄骗一个女孩的美丽谎言。
杨子岩开着车直接到了天涯海角洗浴中心。梁慧云很久没有跟他来过了，她自己更不会到这么高档的澡堂子。
看得出来，杨子岩在克制自己，极力为两个人在一起制造温情。
“慧云，咱今天在这好好洗洗搓搓，你也打打奶，推推盐，出来再做个足底按摩。”
“嗯，谢谢你老公。”
梁慧云也渐渐从恐慌中回过神，脸上有了笑意。
他们先到二楼的餐厅吃饭。在悦耳的古筝声中，他们慢慢地享受着美味和音乐带来的愉悦。
从天涯海角出来，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杨子岩把梁慧云送到家，自己却没上去。临下车，杨子岩把梁慧云拉住，塞给她两千元钱。
“我知道，这一段没给你钱，还动不动就骂你，打你，都是心情不好，你也别多想，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原谅我的脾气吧。”
“老公，我有钱，平时没啥事，工资就够了。”
梁慧云虽然推辞，但最终还是把钱装了起来，然后与杨子岩吻别。上楼的时候，她想，与杨子岩的关系兴许会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