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忽然间看到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站在大街的瓦砾上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男人,穿着灰蓝色的工人的服装,看上去三四十岁,一脸茫然。
姜千言急忙冲了过去,叫道:“大哥,你没走啊?”
那人转过身来,面色很善,观察了姜千言一阵说道:“到哪去?这里是我的家!”
姜千言打量打量四周,哪里还有一座完好的房子啊,但看这人也不像是疯子:“这座城市已经毁了,哪里还有你的家啊!大哥,你还是逃难去吧!”
“逃难?”那人凄然一笑,“你以为真的逃得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让我到哪里逃?再说了,就算逃出去又如何,我怎么养活自己呢?
我原本是东阳纺织厂的一个技术员,在一个月前我就下岗了。不是我技术不行,是厂子破产了。现在战争年代,谁还顾得上穿衣服啊,有件旧衣服遮体就不错了。
不光是东阳一个厂,全国的各个纺织厂几乎都关门了,而我这一辈子只会纺织,你让我到哪里去弄饭吃?”
没想到这位大哥还是位知识分子,只是太悲观些了:“大哥!”
姜千言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一个工厂的技术员也相当于白领了吧?眼见白领都落到了这步天地,那些更底层的工人就可想而知了。
姜千言不再拨步向前,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北济州,挥动大军将敌人扫个落花流水,尽快恢复国内的秩序。
再往前走,地面尽皆焦黑一片,落点之密根本没有一点空隙,可见敌人是如何凶残。
两人来到海边,抬眼望去,只见海上浊浪排空,天上旋翼飞舟不时穿梭来去,那三座联接德辉和北济州的大铁桥早断成了数截,德辉与北济州的联系彻底被切断了。
这标志着魔法帝国已经与德辉彻底决裂,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不远处的海面上停着一艘魔法帝国的中型护卫舰,舰首正在向着德辉发射着火球,一颗颗火球落在德辉境内燃起一阵阵大火。
仅仅一艘护卫舰,还是中型的,如何能是德辉庞大的边防军的对手?
奇怪的是数万边防军此时一个也不见,没有任何的反击,仿佛一夜之间德辉庞大的军队忽然间消失了解散了。
望着并不是很宽的海面,沈比利微皱眉头问道:“我们如何过去?”
姜千言咬咬牙:“等夜晚来了泅渡过去!”
两人先找了一个断壁后隐蔽的地方悄悄的等着黑夜的来临,两人望着天上的盘旋来去的飞舟和海里的那艘护卫舰都是怒容满面。
如果现在手里哪怕有一支最小的部队,甚至是只要有座防空弩炮或是流星弹,姜千言也会将这些嚣张的东西干下来,此时却只能徒呼奈何。
夜幕渐渐降临了,两人狠狠的咬着手中比石头还要硬的干粮,脸上都没有一丝的笑意。
现在这种情形现在让人压抑,更让人担忧。
如果打不过也行,千万大军与敌人拼一场,输了,牺牲了,那也曾壮烈过,但现在是空有千万大军,无数的先进武器装备,却一点也用不上。
郁闷,无比的郁闷!
郁闷的不只他们两人,实际上是德辉的全国人民都在郁闷,都是牢骚满腹,满肚怨言。
但有什么办法呢?
在甫京,当十八国联军的大队对地轰炸型飞舟开过来时,无数的士兵眼睁睁的看着已经瞄好准的流星弹淹没在敌人的炮火中,连带着无数兄弟的尸体。
师长们的眼都急红了,不断的向参谋总部请示,回答只有一个:“驻守原地,任何情况不得开炮,莫有违背,以破坏大局罪论处!”
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自一入伍就受到这样的教育,面对着上面严令,师长们皆不敢违抗,他们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在这种情况之下战死总比这样等死来的光荣,他们只是担心真的影响了国家的大局,那可就真成了历史的罪人了。
当然,上面的顶层也不是没有人焦急,至少那政务院长喀戎就是其中最着急的一个。
虽然,军队上的事皆不归他管,但看到全国经济中心被炸,全国经济一塌糊涂,无数难民流离失所,他心痛啊!
他找过高俊,高俊以两个部门互不干涉为由,根本不理他。
没有办法之下,他只得去找委员长。
委员长事先已经得到了高俊的汇报,说英雄的军队正在奋勇抵抗敌人的进攻,请委员长放心,军队绝对忠诚,必将寸土不让誓死保家卫国。
听到喀戎说东部沿海城市尽皆化为一片废墟的报告,委员长大惊之下,茶杯都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任何人都知道东部沿海城市是德辉最为发达的地区,占全国经济的百分之七十以上,许多的出口产业都集中在沿海。
一旦被毁,德辉将失去进行战争的经济基础,再也无力抵抗敌人的进攻,更无法经得起长时间的持久战。
委员长大惊之下,急忙与喀戎来找高俊,高俊客客气气的将两人迎了进去,听委员长说明来意,也假装失惊道:“委员长大人,你听谁说的?这是谁在造谣,你一定要追究他的责任!”
然后,高俊拿出一堆数据表格来,什么什么时间,什么什么地点击落十八国联军什么型号的飞舟多少多少架,上面一清而楚,一字不差,列出了已经击落了敌人一千四百零八架各型飞舟。
我方大约损失了一个防空师的兵力,从数据对比来看,算的上是一场大胜了。
委员长看着详细的抄写的一丝不苟一字不错的数据表格,疑惑的望向喀戎,喀戎没想到高俊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招,这造假造的实在太离谱了,但自己偏偏没有办法揭穿他。
一个管民政的毕竟不好去收集军队中的各种情报。
喀戎忽然想起了负责监督军队具有极大权力的监察院,将监察院院长风威扬叫来一问,风威扬的回答与高俊一模一样,两份表格除了格式不一样,名称不一样,数字全部相同。
喀戎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两人竟然早就串通好了,如此一来他们的势力实在是太过庞大了,纵然是委员长恐怕也难制住两人,更别说他这个没有任何军事实权的民政院长了。
委员长仔细的看了很久两张表格,突然间笑了:“高总长、风院长,你们都做的很好,祖国的前途就全靠两位了!”
说罢,委员长亲切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走了出去,喀戎也急忙跟着走了,笑话再在这里,还不让两人给吃了。
看看四周无人,喀戎紧走几步追上委员长辩解道:“委员长大人,我绝对没有说假话。”
未等他说完,仲委员长便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还没傻到是非不分的程度!”
“可是。”喀戎欲言又止。
“可是,我为什么那样说,对吧?”委员长苦笑,“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不那么说还能怎么说?现在百分之八十的军队都落在了那两人手上,我们还能怎么说?”
“可是。难道就任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
回到了自己的书屋,委员长示意喀戎坐下来,而他自己则来回踱着步,长叹一声:“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当这总长。
现在想来实在是养虎为患。唯今其势已成,很难制住了,如果弄之不巧反会被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