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把一枝花拉住
小姑娘表姐，你在这儿嗦？哎呀你把我找惨了！我和七表婶走了好多地方哦，都没找到你，后来我和七表婶又走散了，街上人那么多，我又累又饿，心头好害怕哟！幸得好后来遇倒这位好心的叔叔，是他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李泽凤哎，泽鹤，还真的是你做的好事呢！
向德芳是不是哦？李叔，那我得到外头去看一下。
李泽鹤看啥子？
向德芳我去看一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李泽凤要相信人家嘛，浪子回头金不换！
李泽鹤姐，不厚道了哦！当时我正忙倒去文化公司收一笔帐，刚刚走到天府广场毛主席纪念碑那儿，就看倒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儿在路边上哭，抽抽咽咽的，哭得那个伤心，一大群人围观，就是没得一个人肯去帮她一下，还有两个不三不四的小伙子挤过来，说要带她去找工作，我一看四火不对，如果这女娃娃真的跟了那两个街娃娃儿去，那肯定要糟！我再一看这小姑娘儿，怯生生的，就跟一枝花、向德芳她们两个刚刚进城的时候差不多，我一时心火起，就把她带到一边，问她出啥子事了，她说她迷路了。我就给她买了两个面包一瓶水，指给她派出所的路，让她有困难找警察，结果——她就不去找警察，非要跟倒我——我走了几里路，她就跟了几里路，我上天桥，她也上天桥；我下地道，她也下地道，简直把我弄毛了，实在没办法去办事了——后来我只好投降了，停下来问她到底跟倒我干啥，我又不是警察——她说，我是好人，就得帮她去找亲戚——
李泽凤所以你就把她带到这儿来了？
向德芳李叔，真有这种事啊？那你今天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哦！
李泽鹤我们这些人是从来不做小好事，一做就做大好事！
向德芳嘁！
李泽鹤她后来给我说她表姐叫易枝华，在蜀人茶坊上班，我一听，这不是骑倒毛驴找毛驴吗？哎呀掌嘴，说错了！反正正好是顺路，我就好人做到底，把她带来了。一枝花，我今天把你表妹救出了火坑，你咋个感谢我呢？
一枝花哪个要你做好事？你平常不是喜欢做坏事吗？那你做你的坏事就行了噻，做啥子好事？你这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泽鹤咦，这是啥子话哟？天上要打雷的！
[这时有客人进来，向德芳去招呼客人
一枝花（把玉麦叫到一边）玉麦，你过来，哪个叫你来找我的？
玉麦是我妈叫我来找你的！
一枝花你妈？
玉麦我初中毕业考取了高中，可是学费太贵了，家里头供不起，我妈就叫我到城头来打工来了！我妈说，表姐你在城里头已经扎下根来了，挣了大钱，好有出息哦！你寄回家的那些照片，我们都看倒了！你工作的那个单位好气派哟！还有，你穿的那些衣服，高级惨了！闪闪发亮的！我妈说，表姐你在城里头的事业肯定做得很大了，算是我们村里头的成功——成功人士！所以，就找你妈要到了地址，要我来找你！叫你帮我找个工作！表姐，我妈还说了，我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做不来活路儿，叫你给我找一个既要轻闲，又要工资高一点的那种工作！
一枝花你妈叫你来找我——既要轻闲，又要工资高一点儿——这种工作在哪里？你妈咋个不给我找一个？
李泽鹤如果有这种工作，我早就上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一个农村女娃娃？
李泽凤就是哦——玉麦，你是叫玉麦哦？好亲切的名字哦！
玉麦我就叫玉麦！
谭英雄咋个不叫包谷呢？包谷听起来更直接些！
一枝花不要打岔！我跟你说玉麦，我——你表姐我在城里头——其实也……
玉麦表姐，你好漂亮哦！比你寄回来的那些照片上还漂亮！
一枝花（往自己身上看，矜持地）是不是哦？
玉麦（热烈地）当然啊！比我们村子里头出来打工的任何一个妹儿都漂亮！我妈说了，表姐从小心就高，做事情争强好胜的，从来都不得吃亏！
一枝花说啥子哟！
谭英雄那是那是！你表姐可惜就是生在农村头了，要不然——也是个女强人呵！
向德芳可惜呀，是生就的小姐身子丫环的命！
一枝花（斜了向德芳一眼）玉麦，你妈还说啥子了？
玉麦我妈？我妈没说啥子了——表姐，你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哟？那么好看？起码也要——50块钱吧？
一枝花是，50块钱——50块钱拿给你看一下！听倒，你现在来都来了，我给你说，你就在这儿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我带你去买车票！
玉麦买车票干啥子？
一枝花你各人回去呀！
玉麦不，我不回去！我才刚刚到城头来，我是来挣大钱的，我为啥子要回去？
一枝花你不回去？你不回去你能做啥子？
玉麦像你一样，打工挣钱呀！
李泽鹤喏，这下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了。
一枝花胡说，你才好大？你如果出去找工作，没得一个老板敢要你！
玉麦为啥子呢？
一枝花为啥子？童工！你晓得不？雇用童工是非法的！
玉麦哪个说我是童工？我都十七岁了！
李泽凤小妹儿乖，不要以小充大，你看上去也就十四岁！
玉麦那说明我天真纯洁！永保革命青春！
李泽鹤身份证，叫她把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对了，还有暂住证、健康证、出入证、良民证——
向德芳还要良民证吗？那不成了日本鬼子查岗哨啦？
玉麦啥子？还有那么多东西啊？那些，都是些啥子证哟？
李泽鹤你以为在城里头呆下来就那么容易呀？我给你说，在这块土地上，城市，是城里人的城市；农村，是农村人的农村，各人要把位置摆对，不要瞎定位；你如果生来是个农民，你就乖乖地各人在农村头呆倒，不要到处乱跑，否则，不要说找不到好工作，不要说遭黑心老板拖欠工资，就是办好这些一拍拉的啥子证，就够你娃娃受的！
玉麦可是，可是我妈说过，只要是进了城，就能往家里头大把大把地拿钱，就能帮家里头盖房子、买车子，我们隔壁那些出去打工的妹儿都是恁个的！从来没听倒说过有那么多规矩！
李泽鹤喏！这就是城乡差别！中国啊中国，我最亲爱的祖国，你这些贫穷善良的中华儿女们，什么时候素质才能提高一点哦！
一枝花玉麦我给你说，这城里头是咋个回事你这个小娃娃根本就没有整醒豁，你妈就更没有整醒豁，所以，明天就各人给我买车票回去，这件事情不用研究了，就恁个办！
日/茶坊厨房
[向德芳和谭英雄在收拾茶杯等，一枝花走了进来
一枝花向妹儿，你过来一下。
向德芳啥子事？有话就在这儿说嘛，你没看倒我正在忙吗？
一枝花（欲言又止）就是那个事——
向德芳啥子事嘛？
一枝花你也晓得的，我马上就要和黄老板订婚了——
向德芳你去订嘛，没得事的，我没得意见。
一枝花哪个要征求你的意见嘛？我是说——
谭英雄啥子？你要订婚了？我——我有意见！
一枝花（白他一眼）你有意见？哪个要你有意见？向妹儿，是这个样子的，我想求你一件事——
向德芳你求我？哎哟，我是不是听错了哟？咋个今天太阳尽是从西边出来的呢？
[谭英雄挤过来，拉住一枝花
谭英雄易妹儿，你真的要订婚啊？和哪个？那——我们两人的爱情呢？
一枝花爬！哪个和你有爱情哟！向德芳，我真的是想求你帮忙！
谭英雄易妹儿！
[一枝花把他推出去，把门关上，回过头来
一枝花真的！你帮帮我嘛！
向德芳那——你说嘛，啥子事？
一枝花我跟你说实话嘛，我和黄老板谈恋爱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是四川大学中文系的大学生，我们家是书香门弟，爸爸是教授，妈妈也是教授——
向德芳（惊讶）啊！这个牛噻，就吹大了哦！
一枝花是噻，所以，这个谎，还得你来帮我圆哟！
向德芳咋个我这辈子就是收拾残局的命？咋个开创新局面的时候就从来没得我的事？
一枝花你不晓得，黄老板一听说我爸爸妈妈都是教授，不要说有好高兴了！他一再地说要去看看我爸爸妈妈，说他最尊重知识分子。我找了好多借口才拖过去的，本来正在愁接下来咋个办呢，我那个小表妹竟然从乡下跑起来了，一口一个表姐、表姐，叫得我魂都没得了！说话土得掉渣渣！你说我该咋个办？
向德芳咋个办？你说谎的时候嘛也要留条后路嘛！我就从来不把话说得那么满的！
一枝花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噻。
向德芳要不然，我们让玉麦马上回去？
一枝花可能吗？她打死都不回去！
向德芳叫你姑妈来领她回去？
一枝花天哪，你还敢叫我姑妈来？我那个姑妈要是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去了！我晓得的，她是多么向往我们这个城市！
向德芳那——你是不是要我今天晚上拿根绳子，去把你表妹绑了，丢在府南河里头，毁尸灭迹？
一枝花这——那倒还不至于吧？这点儿良心标杆和道德底线，我还是有的。
向德芳那就太不好办了。
一枝花想，使劲想！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向德芳我没得办法，你从来都骂我是方脑壳。
一枝花哪个敢说你是方脑壳？是哪个？叫她出来！我只不过说过你是脑壳头有——
向德芳有包、有乒乓，对不对？我走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们这些人，爹妈又没有当过教授，只会种地搞秋收。
一枝花不要走嘛！向妹儿，你最好了，你最会急人所难，最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向德芳你还说过我是在朋友两肋上插刀呢！
一枝花这样，我想倒了，你把我这个表妹认下来怎么样？就当她是你的表妹儿！要是黄老板到我们茶坊问起来你就说那是你表妹儿，还有，你去帮她找个工作！听倒没得？说定了，就这样啊！
向德芳啥子？！
下集日/茶坊大厅
[几个茶客在喝茶，向德芳坐在吧台边发呆，一枝花走了过来
一枝花怎么样？你那个表妹找倒工作没得？
[向德芳瞪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一枝花是这样的哦，俗话说，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那么一个乡下亲戚，是有点儿没得面子哦！
[向德芳还是不理她
一枝花没关系的，只要帮她找到了工作，她就不得来烦你了。
向德芳你以为你脱了草鞋才几天？你以为你就要成为城里人了？
一枝花对于我来说，这一天，为期不远了！
向德芳我妈小时候就教过我，一头驴子跑出去，绝对不会变成一匹马跑回来！
一枝花那你妈肯定不晓得现代的整容事业都发展到啥子程度了！
[正说着，谭英雄拿着一个小木凳、背着一个小黄布包冲了进来，神情兴奋
谭英雄易妹儿，向德芳，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一枝花没理他，向德芳懒洋洋地站起来
向德芳你又跑到哪儿去？上班的时候脱岗，小心老板娘扣你工资！
谭英雄玉麦呢？把她叫出来！
向德芳啥子事？惊风火扯的。
谭英雄叫她出来，我帮她找倒工作了！
向德芳啥子？你帮她——找倒工作了？
谭英雄（得意地把手里的凳子一晃）那当然了！你们都没得办法的时候，我搞定了！
向德芳（惊喜地）有这种事？谭哥，我就晓得你有办法！我早就看出来了！
谭英雄你看出啥子来了？
向德芳我早就看出来了，谭哥，你是那种——那种“三脚踢不出一个屁，但是一踢就不断气”的人！
谭英雄呸！
向德芳我说错了，你是那种“闷声大发财、走路捡美元”的人，这下对了噻？
谭英雄对你个鬼哟！
[正说着，玉麦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
玉麦（边走边说）向姐姐，你昨天请我吃的火锅儿好好吃哦，今天晚上你再请我去吃嘛！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怪不得我妈说城里头啥子都好——
一枝花谭英雄，你说你给玉麦找倒工作了，是不是真的哦？
[谭英雄讨好地走近一枝花，笑嘻嘻地
谭英雄那当然了！看倒你那么着急，我心里头也替你着急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向德芳嘁！现在是我的事了！
一枝花对了，是她的事！玉麦是她的表妹嘛！
玉麦谭哥哥，你帮我找到工作了？啥子工作哦？办公地点在哪里呢？
一枝花我看你还没有睡醒哦，再去睡一下！
玉麦我睡够了，不睡了。
[一枝花气不打一处来，扭到一边去坐着
[谭英雄把那个小凳子放下，拿出布包里的东西，是两把刷子、几盒鞋油，几块破布
谭英雄看倒没得，这就是你的办公用品。喏，你每天出门往左拐，那些火锅店呀、小面馆儿的门口，就是你现场办公的地点；不过，你要流动办公。
玉麦啥子东西哟？
[向德芳和一枝花都睁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发愣
向德芳这是啥子哟？擦鞋匠的专用工具的嘛！你在哪里弄来的？
谭英雄答对了！是擦鞋匠的专用工具！是我花了三十块钱从一个擦鞋匠手头转买过来的！
一枝花你买这些东西来做啥子？你准备改行啊？
谭英雄是这样子的，我看玉麦进城来了，但是她一来年纪小，二来是个女娃娃，三来呢，又没得啥子文凭，去哪里家公司人家都不得收，所以呢，我就上街去考察了一下，觉得做这个最合适！你们看，如果玉麦去擦皮鞋，既不需要大的经济投资，也不需要很高的智力投资，不仅成本低，钱还赚得不少，再好不过了！玉麦，你看，谭哥哥没得啥子给你的，这些工具，就算祝贺你走上新的工作岗位，送给你作贺礼吧！
[一时间，一枝花和向德芳面面相觑，玉麦看着那些东西，一下子哭了起来
[玉麦伤心地哭着，谭英雄等人都慌了
谭英雄咋个了咋个了？不舒服吗？
向德芳是不是肚子痛？玉麦你咋个了？
一枝花肯定是昨天晚上吃多了。向德芳，都怪你，带她去吃啥子火锅嘛！
玉麦（顿足）欺负人！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人！
谭英雄咋个了呢？我们咋个欺负你了？
向德芳玉麦，有话好好说，不要哭。
一枝花叫你不要哭听倒没得？再哭就把你送回去！
玉麦（一吓，停住了）表姐，他们欺负我！
一枝花哪个欺负你？这不是在帮你找工作吗？
玉麦那他们给我找的啥子工作？他们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谭英雄我咋个又成了黄鼠狼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