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黄晨悄悄告诉自己,说那些坏蛋就是那个磕头谢恩的年轻人领来的,竹娟心中非常气愤。这人真是猪狗不如,帮了他不说答谢,反而恩将仇报,还带着一伙强盗来打劫。
等到黄晨说到,那些还要在船上泼桐油,放把火把船上的人通通烧死时,竹娟听了,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天哪!这帮人打劫,要钱还要人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竹娟吓得惊惶失措,不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的儿子黄晨却并不害怕,稚嫩的脸上似乎还胸有成竹的样儿。见妈妈一脸苍白,浑身发抖,就安慰竹娟,说:“妈妈,别害怕!等我帮你解开绳子,我们去抬篾篓出来,放蛇咬他们——”
好一个黄晨,才两三岁的年纪,居然临危不惧,面对一伙执刀放火的歹徒,用了一个成人绝对想不到的办法去对付。这办法于成人来说,委实幼稚荒唐,可在黄晨心里那却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不错,放出篾篓里的毒蛇,或许可以吓退强盗,但同样也要伤到自己。尤其是船上的人都被困在后舱,要用蛇去制服强盗,唯一可行的就是利用后舱木门的缝隙,一条条放出毒蛇。
这就是难题了!木门已经被强盗从外面用铁丝绞住,要放蛇制敌,就得一条条从篾篓里抓蛇出来,从门缝往外投放——谁敢从篾篓内一条条抓出毒蛇,再从门缝放出去?恐怕强盗没咬到,自己倒先中毒而亡。
竹娟听了儿子这般说,心中一动,想到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别人不敢抓蛇,可她的儿子却敢。她知道黄晨不怕中毒,去年儿子被一条烂草蛇咬了手背,就一点事也没有。照说被烂草蛇咬了,人不说中毒死亡,那手臂也会落下残疾,可儿子送去大夫那,大夫却说她儿子没被蛇咬,仅仅是遭柴刺戳了两下。
当时,竹娟还嘀咕,说这大夫没眼力见,那条烂草蛇还死挺挺躺在院坝,怎么会是柴刺戳的嘛。后来,见儿子活蹦乱跳的真没事,才知道黄晨不怕蛇咬。
儿子帮她解开了绳子,她就去那暗舱处,掀开木板,与儿子齐心合力抬出一筐篾篓,放在后舱木门边。那篾篓果然是特别制成的,双层竹篾编织,没有一点空子可寻,盖子封住篾篓口子,用铁丝绞着,不打开,篾篓里的蛇休想逃出来。
可一打开盖子,情形就不同了。一条细碗粗的黑蛇倏地从篾篓冒将出来,伸出一尺高的脑袋颈项,两眼恶狠狠地盯住竹娟母子俩。幸好竹娟瞧不见,瞧见了,她不被吓得惊叫才怪。
这条黑蛇盯一阵竹娟,又看一会黄晨,似是觉得这母子二人不是捉它之人,便不理睬他们,顾自钻出篾篓,往后舱木门的缝隙游了出去。瞅这条蛇的身子,只怕有一丈多长,二三十斤重,实是少见。
黄晨却并不怕它,本想捉它放出后舱,瞅它自己出去了,正合心意。接着,这小家伙伸手,从那蠕动着的蛇堆里,抓出一条条蛇来,往门缝处塞。篾篓里的蛇各种各样,什么竹叶青,五步倒,铁烙头,金环蛇,银环蛇……简直像是毒蛇聚会。这样的的情形,任谁见了,头皮都会发麻发炸,要知,那篾篓里不是泥鳅鳝鱼,俱是条条都能致人死命的毒蛇。
黄晨这小家伙倒好,一点不怵,伸手抓拿,如同取的玩具一般,胆儿大得出奇,活脱又一位黄梦梁。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蹊跷的是,这些蛇全都懒洋洋的没有活力,好像中了什么魔法一般,任黄晨捉拿,全都不挣不动。倒把黄晨累得满头大汗——他得一条条把它们塞出门缝。
果然,黄晨的计策生效了。那条黑蛇出去不久,就听见船边“咚”的一声水响,仿佛有人跳水逃走一般。那伙正在浇桐油的强盗听了,心里也是一惊,心想,有人逃走,他们的行径必然暴露,以后遭官府追捕的日子就难过了。
有个人眼尖,说刚才落水的不是人是条大蛇。这就莫名其妙了,这木船上哪来的一条大蛇?
管他的,得赶紧放火,然后快逃。奇怪的是,船上桐油泼了一大滩,划了好多根火柴却硬是点不燃。好像那桐油不是油,是清水。
这伙强盗正在惶惑,有一人又突然失声惊叫:“蛇!好多的蛇哟——”
“哎哟——我遭蛇咬了!妈耶,痛死我了,老大快救救我!”
只一会,木船上呼痛叫救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会功夫便惊动了附近停靠的几艘木船。那些船上的人,听了这船上有人呼救,不知是来了强盗,纷纷点灯来这木船瞧看。一看,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木船上,有四五个人穿着黑衣黑裤,捧手掐足,在船板上滚来滚去,爹呀娘的嚎叫。脸上的掩巾早已掉落,几把钢刀也胡乱扔在船上。还有几位侥幸得命,已经惊骇得跳船逃进夜色中。
有本镇的船工认得这些人,俱是镇上地痞流氓,赌棍混混。瞅他们这身打扮,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家伙已经由坑蒙拐骗,发展至杀人越货,做了要遭砍脑袋的强盗——真是老天有眼,天不容奸呀!这些家伙也有今天。
这些船工也不救他们,就站在那瞧热闹。不过,话也说回来,要救也没法救,船工不是大夫,被毒蛇咬了谁救得了。再者,此时船上的毒蛇已经跑得干干净净,这些船工也不知晓他们是遭蛇咬了,还道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们哩。
这会,竹娟才把后舱的灯点亮,帮郑老大与船工一干人解绳索。适才,郑老大他们虽然听得见后舱一阵响动,可眼前一抺黑,但俱不知后舱内发生何事。他们此时还被蒙在鼓中,根本不知那伙强人要放火烧死他们,还盼着强盗抢劫犯了早点离开。
等竹娟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出后舱门,看见门外一大滩桐油,方才明白,这伙强盗好歹毒,抢劫了还不算,还要杀人灭口!心中不免愤怒至极,见这伙强盗还在地上翻滚嚎叫,也没了救人的心思,干脆抬起这几个人,扔到岸上,任其自生自灭。
其实,就算郑老大他们的要救这伙强盗,亦是无能为力。被毒蛇咬了,没有高明大夫的即时治疗,要活命那是痴心妄想。只须耽误一会功夫,蛇毒一旦攻心,神仙难救——不过,也不尽然,倘若此时此刻用黄晨身上的血液救治,他们还可得命。
遗憾的是,黄晨自己不知,她妈妈亦不清楚。就算清楚,竹娟还会不会救他们?这就不得而知了。
瞅这强盗中间,竟有一位就是那央求捎他一段路的年轻人,郑老大等船工更是不屑,如此恩将仇报的小人,留在世上只能祸害百姓。朝他身上吐了几口唾沫,照样把他丢弃船下。那年轻人已是又羞又愧又痛到要死,在岸上挣扎一阵,便一命乌呼,结束了他短暂而可悲的一生。
人哪!不可如此无耻的。就算昧着良心真能获得一时利益,他一生一世活得安稳吗?你如此对别人,总有一天,别人也会这样对你的——这不是说教,这是屡试不爽的事实。
就在众人瞧那群强盗垂死挣扎的时候,长江江心,忽“泼刺”跃起一条黑蛇。那黑蛇在江水里打滚撒欢,极是欢快。只是,它此时变了模样,脑袋支楞出两只柴角,浑身披着闪光的鳞甲。因是夜晚,隔得又远,大家都只听水声,不见了踪影,也就不太在意。
就是黄晨在对竹娟说:“妈妈,河里面就是刚从篾篓里跑出去的黑蛇,它为啥子这阵跟刚才不一样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