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合上相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将相册放在他的床头后,又拿出她的琴谱翻看,当他在翻第三本琴谱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了一张小小的纸片,他捡起那张纸片,只见上面是一行清丽隽永的秀丽字体,是她的字,纸片上写着:游,是人生的放浪。脚带镣铐的人,比谁都渴望远行和流浪。
泪,无声地滑落。他单手捂住眼睛,泪却从指缝里流出,滴在那张纸片上,心里一阵阵抽痛,钝钝生疼。轻离,轻离,你不自由吗,脚带镣铐吗,你的淡漠是缘于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吗,你的灵魂被世俗和俗事锁在了那个大院里吗,所以你总是静静地仰头看着天空吗,你向往天空是吗,你,想要远行吗,想要流浪吗,原来,你一直都不自由,原来,你想要冲出那个大院,做一只畅飞于天地的刺鸟,轻离。
一整天,他都都抱着她的相册和琴谱细细地翻看,一遍又一遍,直到天黑了,他才抱着她的相册安静地入眠,做着一个有关她的梦,梦里的她冷肌傲骨,惊绝天人,却依旧向往自由,依旧眸深似海,依旧清冷孤傲,但不同的是,她学会了微笑,知道了什么是幸福,有许多爱着她的人和许多用灵魂相交的伙伴,她依旧常常望着天空,却不再用冷寂孤独的眼神望着,他知道,她现在,是幸福的。梦中,他远远地看着她和她的伙伴以及深爱着她的人,他终于又看见她了,这么多年,终于。
她很幸福,也很自由,睡梦里,他无声地扬起微笑,幸福而释然,却也有一股淡淡的哀愁。
别墅里,早晨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照在床上的一本书上,仔细看就能看见五线谱旁边一行细小的字:巴哈马,粉红沙滩,梦的天堂。海豚,鸣叫,灵魂的音乐。
经过几天的复杂程序与申请,他终于将她的骨灰从墓园里带了出来,并交待了所有事情给下属。然后他一人开车前往机场,途中不时地伸手摸向口袋中的照片,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个他亲手雕刻的复古花纹的骨灰盒,又从后车镜里看见后坐上的大提琴,他又一次扬起笑容,轻离,我,带你走天涯。我们,一起去流浪。
当晚A市特大新闻:易氏国际集团董事长易昊然在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宣称,他将把公司和子公司交给他的下属全权负责,退居幕后,自此他将成为一名旅行商人,不再公布他的行踪和路线。据一直等候在机场的记者们透露,易昊然手中怀抱着一个名为水轻离的女子骨灰,包机前往巴哈马。而同一天,A市的某家小企业在一夜间倒闭,据有关人士透露,该家小企业的经营者正是那个名为水轻离的女子的父亲……江文乐。
易昊然:轻离,如水般澄澈清盈,冷凉淡漠,却也有水滴石穿般的坚韧,你以后便姓水,一个不在百家姓上的姓,只因,你是那般独特的存在。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经常在宫侍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字,这使我对你感到非常好奇。
听说你来了,但我不敢出现,因为没有人会欢迎我。我想,你亦然。
因为,据说你自小孤傲。
而我,是孤僻而自卑的。
不久,传来你要走的消息,我忍不住好奇心,跑出去偷偷看你。
看着已经坐在马车车窗边的你的侧脸,竟绝世如此。我以为,即便是世间最美的男子,也比不上你。
我站在角落里,一身红衣,落寂非常。
我想,你永远不会知道,浮华辉煌的宫里,还有一个失宠的皇女,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望着你。
然而,马车上,你却蓦然回首,稚气的容颜已是精致绝世,你漠然地看着我,眸光深邃而疏冷。
只是,那一霎那,我已然沦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恍然若隔世。
再见你,已是十二年后。
你一离开,便是十二年。
然而,每个深夜里,那双深邃如潭的黑眸,却在我的脑中,清晰异常。
那时,我落寞地坐在凉亭中,望着满池盛放的莲花,内心却是荒芜一片。
我的出生伴着不受欢迎的目光。久而久之,父妃看我的眼神,也不复慈爱,只有失望绝然一片。
热闹的宫宴,吵杂的人群,满园的绿肥红瘦,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皆与我无关。
眼前满池莲花,田田莲叶,看在我暗淡的眼里,却是对我一生颓唐的嘲讽。
我一声叹息,叹凉了盛夏,头顶的天空如洗,一片广袤空旷的蓝色中,一只鸟飞过,淡然无痕,阳光……无限刺痛眼眸……
我伸手遮住酸痛的眼睛,然而,一阵缓慢而悠闲的脚步声,却惊了我内心一潭死寂的水。
我愕然回首,一袭白衣惊现对岸,墨发如瀑,白衣胜雪,如仙翩然,掩映在身后那片盛大的浓绿里,是令人动魄惊心的鲜明。
所有的时光,都凝固在那一刻。
十二年了,你已从那个精致而带稚气的女娃,长成一个惊天绝世的少女,美得惊心,却也美得……不似真人……
不变的,是那双依旧出奇清冷,深邃淡漠的黑眸,只是,那里面多了一抹自信和了然,是站在云端睥睨天下的潇洒。你已越发不似凡人。
看见我,你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又很快隐没。
也对,你又怎么会认得我,怎么会认得当年那个,站在角落暗自神伤的红衣女娃,我自嘲,心里却止不住一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