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迎接一场命中注定的灾难
“我姓严,严忘。如果大家以后都选理科的话,那么以后三年,我都会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新来的班主任,说起话来言简意赅。
我不知道他强大的气场来自于哪里,明明他大腹便便,穿着T恤和大裤衩,鼻梁上架着最不时髦的那种黑框眼镜,剃了个毫无特色的普通短发,黑色的头发死死的贴在头上,一点儿也不飘逸。整个人看起来完全的死气沉沉。
他应该是个中年人,与王常开在外在上唯一的区别便是:他没秃头。
“既然如此,那我以后肯定不选理科。”林里坐在我的身边,小声的对我说。
“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现在的时间对你们有多么的重要,越早意识到这一点,对你们来说,帮助就越大……”
“阎王就只会老调重弹。”林里对此表现的十分不屑。
“你小声一点。”我提醒林里,心里着急的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严老师像是扫描仪一般匀速左右移动的视线最终就会停在林里的身上,这种压迫的感觉使得我的眼睛片刻不移开讲台上的那个人。
他周身飘荡着一种黑暗森林的恐怖气氛,明明他的本体就像是瘫在菜市场的那坨蔫掉的烂肉。
“我看了一下,我们四班这一次分班考在全校的平均分排名第三,还算不错。”他一板一眼的说道,偶尔向上提拉一下他那让人更显沉闷的眼镜框。
“不过,离第一还是有那么一段差距,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多上上心,特别是那些排名靠后的同学,你们稍稍努力提高的那么几十分,也比那些学习好的同学拼命努力提高的那么十几分强,你们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林里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坐不住了,实在是像一个多动症的患儿,那个患儿颇为激动的告诉我说:“他原来在七班,我以为分来四班就铁定见不着他了。结果,这个阎王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个家伙难道还搞不清楚状况?我使劲儿的捏了林里的胳膊一把,让他能够稍微安分一点,希望他能够像是在严老师刚刚踏进教室里的时候所表现的那样,乖巧、安静。
而就在林里被我掐的表情狰狞、十分痛苦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
“林里,你站起来!”
终于,他发威了。
一种黑暗森林的气氛滚滚扑面而来……
我不知道,严老师是怎么抓住林里的,虽然林里一直在我的耳朵旁边喋喋不休,但是我却始终眼神如一的盯着讲台,确认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投过来分毫。
“站到后面去!”
又是一声惊雷,严老师的说话声音底气十足,忍隐着怒意,这么强硬的说话方式,让我着实是吓了一跳。
林里觉得自己很倒霉,立马挎着一张脸,却只能够认命,乖乖的走到后头去。
我呆呆的望着讲台,严老师的余波不减,忽往我这儿扫了一眼,我佯装淡定,迎难而上,视线丝毫不转移扭动,片刻之后,那一道森冷的目光才从我的面上移开。
那真是用命博弈的一瞬间,我心想,可能从那一眼起,严老师便断定了我是个有胆有识的好青年,临危不惧,与那些惧怕他仇视他的普通学生毫不相干。
呼……等严老师移开视线之后,我才在心里默默的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严老师终于让大家去走廊上站着,说是要给大家安排座位,林里也被他遣了出来,大家如奴隶一般的乖乖移动。
“他是我们以前班主任,为人可强悍了,他叫‘严忘’嘛,我们都管他叫‘阎王’,杀人不眨眼,专门要人命的那种!”
林里不管自己的高海拔,硬是杵在我身边站着,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告诉我这个被称作“阎王”的人有多么的恐怖。
“是呀!他平常都不会直接骂你,但说起人来比骂人还难听,非把你吓死不可!”
这下,连阿凝都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说:“有那么恐怖吗?”
“真的是挺恐怖的,我从来都不敢看他。”
嘉茜一向不善言语、不喜多言,连她都这么说了,这事件的可信度蹭蹭蹭往上彪了好几个度。
“你是不要紧了,从来成绩好,我们这种长江中下游的就遭殃了。”
阿凝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哭诉道:“上次我就不小心做错了一道字形题,一节课就被骂了三次!三次呀我的天!”
“是嘛!”我咧着嘴,居然十分欠扁的笑了。
“大家安静一点,不要影响别人班上课。”
说话间,严老师从里头走了出来,开口就是斥责。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座位表,表情严肃极了,眉色很深,说话时皱起,让人感觉好像是在生气。
然后,他开始不断的报着大家的名字,让大家按照他的分组,两人一桌,S形顺序坐进去。
林里再次忍不住抱怨道,祥林嫂附体:“真烦,又不是念小学,还要老师分座位。”
“林里……”
“到!”
林里顾着和我说话,却一时状况之外,大叫着回答。
最主要的是,他上一秒还在说阎王的坏话,此时此刻,那脸上的表情,惊吓又心虚。
严老师铁着脸十分不给面子的说道:“又不是军训点名,叫那么大声干嘛?”
林里被怼了,并不敢介意,还脸皮很厚的笑嘻嘻走过去说:“诶老师,我知道我成绩差,我和周小默坐一桌好了,她成绩好带我。”
林里倒是很有胆量,指着我大声说完他的想法。
严老师再次看了我一眼,我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你那程度,还不用她来带。”
而严老师丝毫不给面子,走廊上的人立马哄笑起来。
看来,这人完全是一个敢说敢做的,丝毫不在意别人会不会把他定义为一个“只在乎成绩”的功利老师。
林里被安排和一个高个子的女生坐在一起,十分不悦的进去了,那个高个子的女生长得有些委婉,我看着林里一副怨妇样,又只能“屈就”,实在是好笑。
很快我的名字就从严老师那标准的男低音嗓里念出来:“周小默……”
说实话,我的内心如有鼓擂,紧张的程度竟然不亚于中考。
一来,那人气势逼人,念出名字入座如念出名字入赘,终身大事就这么被他敲定了,可不让人心惊?
二来,我总觉得生活愉不愉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一个顺眼且逆来顺受的同桌。
其实我也算是以高分考进高中的,原因就在于初三冲刺的第一个学期,老师给我安排了一个让我极其讨厌的女生作为同桌。
她终日不变的娃娃音让我作呕,满身的指甲油气味让我窒息,为此林里还偷偷帮我把她抽屉里所有的指甲油都拿去扔掉,虽然很快又被她换上了新的。
那时全班前十享有随时随意换座位的特权,我为着那特权,一个学期从二十几的尾巴狂飙到前八,终于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拥有了换座位的特权。
命运多舛,谁知那娃娃音的小祖宗竟然在这种时候给我辍学了,我开学高高兴兴的来,唯一一次期待看见她,结果那厮是根本没给我换座位的机会。
为此啊!我心塞了足足半个礼拜吃不下饭,逼着林里陪我饿了好几天。
我希望,悲剧不要再上演,我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用选择这种委婉的方式让我曲线前进。
话扯远了,可能由于我的心理作用,我觉得严老师的语速比念其他任何一组的时候都要慢,比蜗牛都爬出了新速度。
他朝我们这边看了看,又朝后张望了几眼,强调做的那是十足的很,然后继续说道:“戚轮希。”
Oh!My! God!
我想,这绝对是一个最糟糕的决定了!
不管怎么样,一前一后走到严老师面前,我们最终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像是两个一起需要被问斩的冤死鬼。
当时,我是看着他从队伍的后头走过来的,有些慢悠悠的,一直面无表情,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只是期间,他那一直目视正前方的眼睛忽而看了我一眼,当时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从他的方位来看,一半脸在阴暗处,一半的脸高光,竟然莫名有一种模特儿一般的美感。
我看清楚他的右眼皮轻微的跳动了一下。
似乎是在右眼跳灾,迎接一场命中注定的灾难。
而那右眼角的泪痣,就是这场灾难最有预见性的见证。
我们站在严老师的面前,严老师看着我,我心内的鼓声再次壮大,他拍拍我的肩膀,却突然间态度巨变,居然很是“慈爱”的对我说道:“周小默,这次分班考试我们班你是第五名,我看你别的科目成绩都还不错,就是数学差了点儿,戚轮希的数学是强项,以后你多帮帮周小默,老师很看好你们两个。”
他对我说,又对他说,最后对我们两个说:看好我们两个?
我勒个来!我们又不是要结婚!
我瞅瞅戚轮希,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盯着眼前的“黑暗森林”,而严老师则对我们两个和颜悦色,他附在我肩上的手挪动几分,又拍了拍戚轮希肩头,然后让我们进去。
我走进去的时候,真心觉得造化弄人,天大的玩笑毫无预见性的就扣在了我的脑袋瓜子上,那我还不如被邓芍药那家伙多敲几下脑仁呢!
苍天啊!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我就那样突然变得不自在了起来,我把我的桃红色双肩包拿在手上,跟在他后头走进去。
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很瘦,很清冷,很孤寂的模样,加上他的态度,整个一要去化缘的出家和尚。
“老师是让我坐左边还是让你坐左边?”我尴尬的开口问他,说话语音语调都极其的不自然。
“先念的左边。”他回答我,已经泰然自若的样子。
我朝桌子上左瞅瞅,再右瞅瞅,视线再次投向他。我们两个还傻傻的杵在走廊上,他似乎在等待我做些什么。
我无辜的眨了眨眼,又问他:“那是坐哪儿?”
他没再说话,转而拿走我手上的包搁在左边的桌子上,然后侧了侧身子让我过去,表情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啊……呵呵。”我当时很尴尬,抓耳挠腮的,经过他身边,想要赶紧溜进去。
他就站在桌子后头,我必须从他的背后绕进去,不好意思开口让他让一让,我只好撑直了腰不去碰到他。
与此同时的,我感觉到他也尽量的身体往前倾。
可是两排桌子之间的距离就那么点儿大,最终,我还是碰到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