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从周一早上王子的变故开始,直到周五上午10点钟毕业典礼时为止,这期间六个伙伴再也没有聚到一起,六年朝夕相处的友谊毁于一朝,天歌一想起来就掉眼泪。乔伊娜再也没有回寝室睡觉,只是白天时偶尔回来换衣服,洗澡或打个电话给天歌,从情绪上看没有什么悲伤,所以天歌也找不到为她难过的理由。她几次当面和打电话约伊娜和大家见一次面,都被拒绝了。乔伊娜似乎一夜之间成了大人,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角度对天歌说话,好像姐姐对妹妹或阿姨对女孩儿。她不问舒适也不许天歌提舒适,好像她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何以绝决如此,天歌一千个不理解。
舒适找过几次天歌,他只是闲坐着,也是不提伊娜并拒绝天歌提伊娜,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能做普通朋友相处吗?“能,但不是现在,以后也许会的。”舒适说。
“我想在毕业之前去见杰西娅,可以吗?”星期三的下午,舒适找到天歌说。
“当然可以,什么时间?”天歌说。
“想今天晚上。”
“可以,我打电话联络一下。”
“我已打过电话了,只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舒适请求说。
天歌稍犹豫了一下,说:“倒是可以,只是我已经约了西元,没有关系,西元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且我也正想在这几天带西元一起回家去吃晚餐,我们可以约他一起去。就今天,你们俩一起去我家里吃饭,我打电话让杰西娅准备晚餐。好不好?”
“天歌,你真的不想和我一个人去吗?”舒适有些赧色地说。
“不是,只是我也答应了西元。”天歌有些含糊地说。
“那好吧,就这样,你约西元,我们今天晚上去见杰西娅,阿爵和马思会在吗?”
“当然,我打电话约他们。”
“好,一言为定。”
晚餐设在白宫西餐厅最大的一个包间席位,杰西娅、马思和阿爵盛宴为孩子们毕业饯行,三个成年人提前等候在那里,三个孩子按时来到,杰西娅还在等待,天歌说:“开始吧,我们到齐了。”“其他三个人呢?伊娜呢?”杰西娅问。“他们三个人今天晚上有事情,不能来了,改日再来。”天歌说。“可这是为你们饯行的呀。”杰西娅有些着急了。“没有关系,你们回去再商量一个时间,由我们安排,为你们几个好朋友搞一个隆重的毕业庆典party,届时再聚。”马思是个聪明人,这几年为阿爵和杰姬作经纪人锻炼的更聪明机灵了,他赶忙出来打圆场说。“那好吧,就开始吧。”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六人西餐桌,杰西娅坐在主人的位子上,两个主宾的位子上,左边是西元,右边是舒适,阿爵吃饭前正在和西元说话,于是就坐在了西元的旁边,天歌就势做到了舒适的旁边,马思责无旁贷地坐在了杰西娅的对面。
餐桌旁的王子英俊而忧郁,他对杰西娅表现出的温情脉脉像母子又像情人,孩子们,包括天歌,都对这几位长辈称姓道名,他们说这样的感觉非常好,很亲近,于是这些年来也就这样称呼了。
酒过三杯之后,舒适对旁边的杰西娅说:“杰西娅,有个问题我想得到答案。”杰西娅笑了,说:“这哪里是问题,分明是逼供嘛。什么问题,说吧。”“时间是可逆的,是吧。”“时间?可逆?”杰西娅微笑着重复了两句,转了转她的蓝眼睛,像个调皮的女孩子要表现出聪明的样子,说:“是可逆,你的心里想的是哪个时期的内容,你的年龄就能够退回到那个时期,这不就是可逆吗?”“你真是聪明过人,问题还没有提出来,你就有了正确的答案,满分,来,为了时间的可逆,干杯。”大家全都附和着干了一杯聪明酒。
“毕业后,我立刻就要跟随母亲回国,休息几个月之后,我要按照家族意愿去牛津大学继续读书。”舒适有些忧郁地对杰西娅说。
“什么时候动身?”杰西娅问。
“典礼当天。”
“哦,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
“这是我母亲的安排。”
杰西娅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祝你一路顺风。”说着就把头转向西元,问道:“西元君,听说你要回日本读大学,什么时候启程?”
“我重新考虑将去法国读书。”
“法国?”杰西娅重复了一句,指着天歌说,“你们俩一起去吗?”
“是。”西元答。
“英国和法国,你们又聚到一起了。伊娜呢?他和你一起去英国吧?”阿爵插上来说。
“她不去,我已经和她分开了。”舒适很坦然地回答。
没有人问为什么,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也是因为这都是一些有教养的人,不应该对类似这样带有隐私性质的问题随便过问,那样有失分寸,所以这个话题刚一出现便消解了。但是长辈们却都在下意识地看天歌,对她今天所坐的位置及晚宴产生了联想,一些成年人出于经验的担心油然而生,气氛出现了稍微的紧张。
王子聪敏机灵得很,他立即转换话题,对杰西娅说:“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知道答案。”
杰西娅笑了笑:“可以,说吧。”
“您在《魂断多瑙河》中说的那两个人的原型是您和马思,对吗?”
杰西娅稍迟疑了一下说:“也可以说对。”
“既然你们相爱,既然您为了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为什么却一直不肯结婚呢?对不起。”他问了,也说了对不起,之后便等着答案。
杰西娅又笑了笑,看着马思说:“您可以给小王子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吗?”
马思带着长辈人的宽厚的笑容,说:“我试试吧。我想,爱情和婚姻不是必须的等式,也不是必然的因果,就是说,即便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并不一定就有婚姻的结果,婚姻需要各种与爱情无关的因素,还要加上一点缘分,缘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它是完全超验的概念,是前世的因,今世的果,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也就是这样了。可以吗?”马思笑着说完了,摊开手,耸了耸肩。
“您说得精彩极了,简直可以载入爱情宝典。我的爱情与婚姻注定就是这样,既然我所爱的人不能进入我的婚姻,那么进入我的婚姻中的人注定就不是我爱的,这就是我作为家族事业继承人天生的悲剧。”王子幽幽地说。
“伊娜是个好姑娘,只要你坚定爱她的信心,你的母亲会接受的,你们年龄还小,还有时间等待。”杰西娅真诚地说。
“不,乔伊娜是我自己放弃的,即便是她进入了我的婚姻,我爱的人也不是她。今天,在临别前,我之所以要和诸位见面,就是想告诉你们,舒适今生最爱的一个人是天歌,可是天歌却不能进入我的生活,不管将来我娶了谁,她都不能占据天歌在我心中的第一地位。对不起,西元君,我绝没有丝毫要伤害你的意思,不管将来谁娶了天歌,也都丝毫不能减少天歌在我心中的可爱色彩,这就是今生今世属于我一个人守望的神圣的爱情,和婚姻无关。”王子的这一番话语出惊人,在座的这些顶极的聪明人全都瞠目结舌,一时语塞,符合逻辑吗?可是听起来却很感人,细细思辩又短时间理不出头绪。
天歌平静地听着,她没有抬头,一直在细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美味,隐隐可见胸脯在一鼓一鼓的起伏。
阿爵突然脸色煞白,他举杯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西元,等待着西元说话,可是西元有口难说,他不仅仅是因为没有王子那样的思维奔逸的口才,更在于他的几乎和舒适完全一样的想法让他无法开口,怎么表达?难道也说一套什么“不能有婚姻的爱情吗?”他很清楚,他的家族也不可能接受不会说话的天歌做媳妇,他只想做一个天歌身边忠实的骑士,永远那么守卫着,不让天歌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可是岂不知,这样的结果恰恰是用自己的手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神父的谶语实现了。
西元举起酒杯,像中国领导人那样在讲话之前木讷着,似乎酝酿着一个惊人的词句才肯开口,可是他的不安已经涂在了脸的颜色上,马思急忙打了个圆场,把话题从西元那里接了过来。他说:“我说的不等公式适用于特殊情况,它不是普通程序,普通公式应当是爱情+缘分=婚姻。特殊公式适用于特殊之人,天歌乃非凡之人,她值得拥有你们的这份真爱,不是你们的婚姻不能适合她,而是婚姻本身就不属于她,这是她的非凡的命运决定的,爱情给予她快乐,婚姻只能伤害她,就像蓝多儿。”
“杰西娅,您是作家,您认为爱情和婚姻应当是不等还是等于更符合人性?您个人的观点?”西元把这个话题抛给了杰西娅。
正在这时,天歌的掌心电脑响起了电话呼叫声,她看了一眼,便走出门外接电话去了。
杰西娅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这是人性中的古老话题,也是推动社会变革的新话题,从人性上说也许是不等于,从社会的角度说是等于,因为婚姻所给予的是社会的秩序和结构,一时谈不好,这个问题是没有定义的,只能讨论。”杰西娅见天歌不在,便把话题深入了一步。“大多数人并不面临这个问题,他们自然而然地进入每一个阶段,没有爱情与婚姻的心理冲突。你们天生不是俗人,面对尘俗的习惯定势就会出现抵制。还有,你们遇到了天歌,这是人生之幸也是不幸,你们俩是最好的朋友,亲如兄弟,天歌的今生有了你们的爱就是她的幸福,你们千万不能因为她而出现问题,西元君,你为了保护天歌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清楚,可是,结局会怎样?爱情无论怎样纯洁深挚,最终的结局都应当是婚姻,因为你们毕竟不是兄妹。你们的家族事业接受不了天歌,而天歌又爱上了你们,如果她爱的不是你们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你们不是豪门王子而是普通人,这些问题就不会发生,可是,这都是你们的命运,不要哀怨,只能接受,接受了就是美。定位就是兄妹,如果你们都能做好这个定位也就没有了冲突,可是,最终你们要结婚,新娘又不是天歌,唉,或许这就是命定的悲剧。”杰西娅反反复复地说着,自己和自己绕圈子,正在这时,天歌进来了,杰西娅只好打住了话题。
谁都不说话了,就是一直在打圆场的马思也咽住了,大家只好喝酒、吃牛排,天歌坐下后说:“是伊娜的电话,她请我们大家去听她的专场音乐会。”“什么时候?”“明天晚上。她说是在典礼前夕之夜送给朋友们的礼物。”
天歌是用手势和表情传达的,她表达的时候像一团蓝色的忧郁,不容得人们说出“不”字。“你们一定会去的,是吗?”她用摄人心魄的蓝眼睛把杰西娅、阿爵、马思轮番扫视了一下,他们全都使劲地点头,表示一定会去。然后她又把头转向舒适:“她是为你而唱的。你会为她献花,是吗?”
“是。”舒适看着她回答。大家全都看见了,舒适的蓝眼睛中闪烁着一颗不能滴落的泪水。
“你会娶她做新娘吗?”天歌受到了鼓舞,欣喜之情溢于眉梢,接着又问。
王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还在为救你的那件事情生气吗?她没有骗你,那件事只能说明她是爱你的,她想得到你的爱。”天歌真心真意的为伊娜游说。
“我知道,你就不要担心了,我们都会去。”
“伊娜喜欢红玫瑰,爸爸,您会为我买许多吗?”
“三千朵,可以吗?”阿爵立即发问。
“我再加上三千朵,可以吗?”舒适也反应机敏地跟了上来。
天歌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大家全都笑了。
晚宴在继续。
伊娜的音乐会在她父亲以她母亲名字命名并经营的酒吧里举行,这个酒吧规模挺大,平日里,莺歌燕舞就是这里的特色,伊娜的母亲以她名灌世界的风格把舞台装饰的豪华气派,堪称顶极之作。阿爵以他的魔幻艺术风格为她设计了一套舞台激光背景,这套激光魔幻背景也是吸引世界各地众多的人们前来酒吧光顾的原因之一,这里的生意特别红火,每天晚上高朋满座,座无虚席,熙熙攘攘,让每一杯美酒都充满了梦幻。
伊娜的音乐会定在晚上9点钟举行。8点钟,朋友们按照约定盛装出席,当六千朵红玫瑰搬进来的时候,本来就豪华得让人倒吸一口气的舞台顿时像一个活了的睡美人,当她睁开沉睡了百年的蓝眼睛时,海洋都停止了呼吸。
舞台用激光打出了“玫瑰与百合”五个字,用不同的字体、不同的光色、不同的形态交替闪烁,其中穿插着“伊娜用歌送朋友”、“伊娜的礼物”、伊娜的心“等字样,从舞台到每个人的身上、头顶,酒吧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伊娜的歌声四处闪动飘飞。酒吧里只有他们几个人,伊娜也没有出现。
9点整,布谷鸟婉转地叫了9声,这里的钟声是以各种鸟儿的啼婉出现的,这也是酒吧的特征之一。
随着激光打出的一个巨大的魔幻影像,伊娜出来了,是从一个银色的假面具的一滴眼泪中出来的,像出水的维纳斯,一波一波动感十足的涟漪簇拥着她,看不清她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服装,只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伊娜开始演唱时,天歌和范妮一起,来到后台为伊娜服务。天歌为伊娜伴了一个舞,如果说伊娜的歌声是一流的,那么天歌的舞姿则是超级的,这是精灵的诱惑,简直无法用人类智慧与技能去加以评价。她只伴了一首歌,便在后台协助范妮忙活着做一些换服装等舞台杂务。伊娜的独唱持续了1个小时17分钟,最后一首歌唱完的时候,她没有谢幕,也没有一句话的告白,就在激光打出的激流中隐退。5分钟后,天歌从幕后出来,代替伊娜向大家做了个优美的舞姿表示再见。
大家急忙起身,鼓掌,阿爵急切地问:“伊娜呢?”“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呢?”“不知道,我们留不住她。”范妮说。
“一场精彩的音乐会,说好了大家一起吃宵夜的,伊娜为什么要如此匆匆?舒适,你们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阿爵有些沮丧地说。
舒适神色有些黯然,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悔意。
宵夜取消了,伊娜送给大家的礼物有些沉重,大家说好明天上午的毕业典礼上见,孩子们便和大人们分手了。
六年之中他们六个人总是在一起,今天少了一个,而且少的是一个最喧嚣的,即便不是倍添凄凉也是倍加不悦。五个人默默地走着,谁也不先说话,往常这个先说话的角色非伊娜莫属。
在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天歌停下来,她对王子说:“如果现在伊娜回来,你会原谅她吗?”
舒适像哥哥那样把手搭在天歌的肩上,无比爱怜地说:“小妹妹,我和伊娜之间的问题不是用原谅可以解决的,你不要管了,好吗?”
“我的心里好难受,你会和伊娜做朋友吗?做她的哥哥。”
“会的,等到她结婚以后,她不再恨我的时候。”舒适说。
“伊娜不会恨你,她是爱你的。”
“好的,我知道了,典礼之后我会找她好好谈一谈的,你放心吧。”
“好吧。”天歌高兴了,一边拉着舒适一边拉着西元,两个黑人一边一个,五个朋友拉成一排,在午夜北京无人的街道上横行,他们哼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希望也像当年莫斯科充满了革命激情的青年男女那样,沿着大路走到尽头,从天黑走到天明。
典礼就要开始了,可是伊娜却没有露面,打电话不通,说是“关机”。典礼结束了,伊娜依然没有出现,她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和大家相见,难道连“再见”都不肯说吗?五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到了这个时候,舒适有些慌了,他对一直跟在身边的母亲请示,能否延迟飞机,让他和伊娜说声再见。被夫人干脆地否定了。
匆忙的话别之后,在典礼刚结束的所有应届毕业生的视线之内,侯爵夫人用那辆同学们都很熟悉的白色豪华劳斯莱斯把王子带走了,留下了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久久不肯离去的“毒药”的浓香。
应了那句话,“盛宴必散”。只是散席的时候缺了一个人,留下了几分遗憾。
西元君的父母也陪在他的身边,在西元的介绍下,他们和杰西娅、阿爵、马思行了见面礼,范妮的母亲、莫利的父亲也和大家彼此见过,在这种情况下,天歌阿娜多姿、彬彬有礼的气质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目光,谁都不会相信她是哑女,这说明让她接受正常人的群体教育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不仅正确而且成功了。
西元的父亲是一家国际知名品牌的集团总裁,他和西元站在一起谁见了都会变成好眼力,儿子是老子的翻版,老子是儿子的肖像,这父子俩像得如同孪生兄弟,父亲因为养生有道而年轻了足有20岁,儿子则总是假装成熟而少年老成了10岁,这一中和就成了哥俩好。母亲身穿和服表示极其重视的正装国服,她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典型的日本小俏女人,也是因为保养精心才让年龄逆转的。西元在介绍天歌和他的父母见面时,敏感的母亲立即用女人看女人的目光多看了天歌几眼,满面羡喜地惊叹着:“wonderful!wonderful!”
四个朋友最后拥抱了一下,便各自跟随着自己的父母回家了。西元拥抱着天歌,彼此体会着心跳,这是不确定的爱,西元没有说出比平日里更多的语言,便再见了,如同每周末的挥手再见一样,似乎找不到更多的不同。
天歌打开汽车门坐进去,杰西娅被一些认出来的fans围着签名留影,马思只好护卫着。阿爵和凰仪在办公室说话,他说不用等,晚一些他和凰仪一起回去,晚上家宴为天歌接风。开车的晓鹰叔叔说了一句祝贺话,天歌微笑了一下,便愣愣地看着车窗外面,只见杰西娅用手指了指车子,歉意地微笑着,便在马思的保护下回到了车里。
车子开动,慢慢地在校园内转了一圈,细心的晓鹰想留下点什么。天歌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实际上她只有12岁,她以超凡的能力和成绩轻轻松松地完成了18岁的学业,她在这里长大成人,由一个特异的女童成长为健康魅力的少女,这里给予她的是不舍的……。当汽车驶出校门时,天歌突然将头伏在车窗上,她哭了。天歌的哭是世上最不能让男人看见的事情,她会像碎纸机一样把怜香惜玉的男人的心割成碎纸屑一样。
杰西娅没有劝说什么,她的眼泪像镜中的影像,悄无声息地流淌着,马思撰着她的手,紧紧地,无声地……
哭了一会儿,天歌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拿出电话拨打,车内很静,通话的声音听的很清楚,是乔伊娜。天歌拨通之后,用电声说:“伊娜,你在哪里?我想见你,就现在。”“我在酒吧。”“我马上就到。”说完天歌关掉电话,告诉晓鹰,她要去酒吧。
当汽车在酒吧门前停下时,杰西娅对天歌说:“今天晚上凰姨回来,家宴为你庆祝毕业,6点钟,你邀请伊娜一起回家吃饭,好吗?”
“好吧,我会的。”
伊娜进去之后车才开走,马思说:“我们也找一个地方喝一杯,好吗?”杰西娅同意了。晓鹰把他们送到了“往事酒吧”后自己开车先回去了。
酒吧的白天像一个失宠的新娘,黯淡的灯光中只有伊娜一个人,她在喝一种蓝色的酒,从红透了的脸颊看,不是这酒太厉害就是喝的太多,天歌在她的旁边坐下后,她一挥手,酒保就取下一只相同的高脚杯,倒了一杯相同的酒,好像这是经过了演习的程序似的。
天歌举杯欣赏了一下,“很美”,她用手势说。伊娜说:“当然,名字更美,叫‘毒药’。”“毒药?真是美的吓人。”她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她觉得这种酒很辣,像辣椒那样的辣感,很舒服但很刺激,有些受不了,便放在了一边,不再触碰。伊娜知道她的个性,只要她不想做了你就不要劝她,那是没有结果的,于是她便拿过酒瓶,支走了酒保,自斟自饮起来。
天歌按住了她再次倒酒的手,用电声说:“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我们全家人在一起为我们家宴庆祝毕业,凰仪校长也去。晚上6点钟,所以你不能再喝了,改日我陪你好好喝。”
伊娜朦胧着眼睛看着她,她习惯于不和天歌争辩,不用回答就是默许,于是她也不喝了。“他们全都走了吗?”伊娜问。“走了。”天歌点头,不用问她当然知道伊娜指谁而言。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应当去参加毕业典礼。以后有什么打算?”天歌问。
“以后?”伊娜仰头看着满屋顶的奇形怪状的灯,说:“我和你一起去法国,你去读书,我去唱歌或者演戏。”“真的?”“当然。”“太好了,我真高兴,你会成为明星的。”“当然。”天歌又拿过自己的那杯“毒药”,兴奋地说:“来,为了我们的法国之行,干杯。”
在整个下午的时间里,她们边喝边聊,谁也没有提起王子,6年的生活好像一条被删除的信息,不再需要提起。这期间,伊娜接了不计其数的电话,她时而大笑着打情骂俏,时而不耐烦地呵斥着有些粗俗的俚语,时而又缠缠绵绵地说着悄悄话,她不回避天歌,天歌也只能听着,可是到了最后,她竟然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
“你是故意这样做给我看的,是吗?”天歌有些生气地说。
“为什么?”
“你是想告诉我你心情很好,你不在乎舒适的离去,可是恰恰相反,你告诉了我你心情很糟,你很在乎,不是不在乎,你在自暴自弃。”天歌有些故意激惹地说。
伊娜没有反驳,她仰头喝光了一杯酒,低头半晌才说:“你爱他吗?”
“你说谁?”
“如果我没有欺骗他,那么他应当爱的就是你。”伊娜不回答继续说。
“你错了,我想他不会真正爱任何人,因为他的爱情从属于他的家族,不是纯粹的。”
“可是我爱他,非常爱,我很痛苦。我知道你也爱他。”伊娜带着醉意说。
“是的,我爱他,但那是另外的爱,杰西娅说是亲情的爱不是爱情之爱。”天歌真诚地解释着。
“我要学着忘掉他,这需要时间和勇气。他自私、懦弱、冷漠,我夸大他的缺点,可还是恨不成忘不掉。”
“你能成,一定能渡过这一关,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天歌像老师一样地给伊娜以口头表扬。
“我一定会让自己出名,成为像索非亚那样的大明星,我会成为电影界真正的公主,让那位傲慢无礼的侯爵夫人后悔,让这个假王子后悔,让我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自尊心得到安慰与补偿。”伊娜情绪化地说。
“我支持你,你一定能实现。所以你一定要珍惜自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要和更多的男人胡闹,那样会让你在不经意中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上帝会不高兴的。”
“上帝喜欢那个假王子吗?”伊娜问。
“上帝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要问我,我可不想做你们的第三者。”天歌也幽默着。
“上帝哦,你在哪里?我是那样的需要你,我想把心交给你保管,你肯答应我吗?”伊娜喝醉了,醉的很可爱,这就是毒药的魅力,它让人醉成一朵东倒西歪的花,却不会让人呕吐。
“上帝答应了,把心拿来吧,上帝说让我替你转交。”天歌笑着打手势,其姿势如舞如歌,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精灵。“我想先看看你的心里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拥挤,连典礼这样重要的大事都不能通畅,你连集体照片都缺席了,跑了一个王子,全班同学都成了穷人,你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真不好。”天歌比划着说。
“我们走吧,凰仪在家里等着我们,你自己去对校长说‘对不起’吧。”
“我换上一件最漂亮的衣服,你帮我选选看。”伊娜见了新衣服就兴奋。
“为什么我,我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去我家里,没有外人,不用换衣服,这样就好。”天歌指着她的牛仔装说。
“不行,我一定要画出最美的毒药彩妆,尤其去你家,阿爵在吗?”伊娜两只大大的蓝眼睛顿时放光。
“阿爵?为什么?阿爵是我的父亲,你可不要乱来。”天歌警告她说。
伊娜大声的笑了,笑得好开心,挂在酒架上的一只大八哥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声音怪怪的,吓了天歌一大跳,她怪怪地看着八哥,她知道八哥学不了她,八哥似乎特明白这一点,掉转脑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