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过是四月中旬,不过江夏这一片的地区已经颇为暖和了。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让人看着也忍不住心情好起来。
薛灵芸到了沁园,身后跟着紫葭,紫葭手上捧着些东西,上面用布盖着,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
“伴鹤,我想见父亲,不知父亲现在可有时间?”来到书房外的小院子上,薛灵芸先给这位薛灵芸身边的随侍打了声招呼。
“请二小姐稍等片刻,待小的前去询问。”能够成为薛灵芸的随侍并且颇得重用,伴鹤可不是普通的小厮,这目光自然和一般仆人不一样。
诚然,这薛二小姐回到府上之后似乎并没有如同大小姐一样受到宠爱,但私下里,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过自家老爷感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脾气和性子需要多多磨练,还有对她那面容被毁的叹息。
若不是放在了心里,又如何会念叨这些事情?
只可惜这些人都只看到了表面,见二小姐没有如大小姐,便以为这位亲生子不得青眼。这世上啊,多的是风水轮流转的事情,谁有能够确定明天又是怎样的境况呢?
更何况,对二小姐示好又少不了自己的一根毫毛,反而能够得到对方一个好,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到底,他们再得到主子的看重,也不过是下人,是奴才;而对方再不受宠,那也是主子!
只是,这府上的不少人都被大小姐那平易近人的模样给弄得飘飘然了。
······
自从薛君绍回来了之后,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薛老爷和薛君绍两父子就各种事情进行交流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薛老爷自然有的是空闲。
所以,不一会儿伴鹤就出来了:“二小姐,老爷请您进去叙话儿!”说着,在前面引路。
在宸国,并没有女子不能进书房的规矩,所以薛灵芸很快就跟着薛老爷:“女儿给父亲请安!”起身后,扬起头,虽然面纱遮住了脸,但更能让人将目光集中到那一双眼睛上。而此刻那一双眸子透着孺慕,正是薛老爷最喜欢的眼神,那她就做给他看。
“一家人不用那么多礼,这个时候你怎么跑来了?”他记得,放在以往的时间,自己这女儿自从得知脸上的伤好不了之后,就一直窝在她的小院儿里,很少出门,有些响动也是因为发怒发脾气摔东西责罚下人。今儿个怎么不仅出了门,还往自己这书房来了?
而这个时候,薛灵芸也注意到了一旁的薛君绍,有些歉意:“哥哥……”但刚才薛老爷问了话,薛灵芸赶紧回答:“十几年来,女儿都没能在父亲膝下尽孝,内心一直很是愧疚。前两天听哥哥说过几日就是父亲的生辰,女儿便想给父亲送上一份生辰贺礼。”
“哦?”薛老爷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便是为人父的欣喜和欣慰——果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分的孝顺啊,“不过,为何要提前送?”
当然,他的心情是愉悦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心情一好也愿意和平时不怎么交流的女儿多说一些话了。
薛灵芸眼中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女儿刚刚回到家没多久,也不是很清楚父亲的喜好,所以自己估摸着准备了一份礼物,担心到时候在生辰宴的时候被比下去,所以……父亲别笑话女儿的小心思才好!”
“……”薛老爷没想到薛灵芸打的是这个小心机,但是听到对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内心也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觉得对方这种小女儿心思可爱的很,因此只是好奇道:“所以,是什么样的礼物?”
“嗯,这是女儿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父亲别嫌弃就好!”自然地从紫葭那里端过托盘,然后掀开上面盖着的布,拿着那东西就要半蹲下去,还是一旁的薛君绍想着薛灵芸是个女孩儿,赶紧接手了。
薛灵芸也不推脱,直接后退一步,然后低声给薛君绍讲解用法,等薛君绍帮忙将那小东西在薛老爷的膝盖处扣上去又调整了角度和绑带的长短止呕,才道:“咱们薛家是注重礼仪规矩的,莲花节之后就是给列祖列宗祭拜的日子,我听说每年父亲你都要亲力亲为,跪跪拜拜的也不少,尤其是在祭祖的时候,前些日子我专门去祠堂那儿念佛的时候看过,都是冰冷的石头……”
薛灵芸的眉目之间恰到好处地带上了钦佩和孺慕,仰头看着薛老爷,道:“可是咱们江夏这儿每年这个世界也是雨落纷纷,没个停歇的,又湿又冷,就是个身强体壮的热血男儿都受不了,更何况父亲您?所以女儿思来想去,就琢磨了这么个小东西。这样,等父亲您今年祭祖的时候,兴许就可以舒服一些。”
薛老爷原本只是将薛灵芸送的这东西当做一个普通的小物件儿的,但是随着薛灵芸徐徐道来,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完全没想到,只是回来没有多久,而且平日里自己也不太关心的女儿,居然可以考虑到这么细微的地方,而且还如此用心!
相比起来,虽然薛婉芸每次生辰送的是字画、刺绣或者弹琴一曲虽然符合她的身份,但此时此刻,比起薛灵芸送的,却突然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了多少重量!
毕竟,那些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也不痛不痒。但是这一对护膝——薛灵芸是如此称呼的——却是真真切切贴合了自己所需要的!
这如何能让薛老爷不惊讶?这如何能让薛老爷不感动?
“灵芸,这是你亲手做的?”薛君绍也是十分感动薛灵芸的用心,又注意到对方手指上的红点,不由得开口问道。
薛灵芸手一缩:“给父亲的心意自然是要一针一线自己亲手做了。”
薛老爷却注意到了薛灵芸的动作,开口让她将手伸出来,只见那手指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点,上面还有一些反复顶戳而变得有些紫乌的小淤点。
薛老爷只觉得自己又被狠狠地感动了——他刚才发现了,为了阻隔那些湿气和寒气,那护膝都是选用的上好的皮子,结实又厚实。但这样的皮子,要是想缝制的话,却需要极大的力气。
女孩子手里的那根针不过是用来绣绣花做做手绢儿的,要向戳透那么厚实的皮子,可不是正会将那柔嫩的手指上留下淤青和伤痕吗?比起这个,薛婉芸之前曾经很得薛老爷喜爱的那个白鹤松竹的荷包也变得没有那么让他爱不释手了。
“唉,你这孩子……”薛老爷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热乎乎的——他原先以为,自己这个孩子回到家之后毁了容就变得脾气暴躁不通人情,后来又自作主张和江夏王府挑明了解除婚约,都更多的是任性而为,但是现在看来,其实这孩子自己心里也苦的很啊!
“女儿知道,女儿这个样子可能嫁不出去了,以后还要麻烦家人为我操心,而我的脾气又不像薛婉芸那样左右逢源,少不得有不懂的地方要让父亲你们生气。可是,女儿想让父亲知道,您是女儿的父亲,您不止一个女儿,可女儿只有父亲一个,所以女儿只想力所能及地好好孝顺父亲。”
“好,好孩子!”作为一个文人,薛老爷自然也是感性的,所以听到薛灵芸的这一番剖白,只觉得老怀宽慰,整个人都被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即使再怎么难受,她还是记挂着自己这个父亲……这让他的心里充满了骄傲!
破相了又如何?脾气不好又如何?他的女儿非常孝顺她呢!
而薛君绍在一旁看着这父女亲密,整个人也不由得被感染,他想着之前薛灵芸向自己询问父亲的那些情景,他想着刚才在薛灵芸的手上看到的伤痕,内心不由得第一次对薛婉芸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