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夕阳下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橘黄色的光芒中。
他的记忆忽然在这一瞬间苏醒,像西天的云层一样,滚滚而来淹没他的脑海.。。.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沙漠上,微风中黄沙裹着金色的光芒吹落在他的脸庞上,他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他坐在荒凉的沙丘之上,望着远方的远方.。。.
悲伤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迷茫,他看着天尽头处模糊在余晖下的沙漠,过了很久,阳光一点一滴的消失,像往日里一样消失一般。
最悲伤的事情是,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以及要去哪里.。。.
他僵硬的脸庞上,眉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伸出手摸了摸沙丘下面的废城墙,那些冰冷的城墙石头,今天被薄薄的黄沙遮住,往日里这些石头不知道被黄沙侵袭多少年,早变成暗黄的颜色。
这是一座巨大的废城池,如今能在沙丘上看到的东西不多,而废城墙的东南角,也是这片沙漠中最高的地方。
巨大的城墙石在风沙中,已经破败不堪,早不复它当年的雄伟,城墙下面有一条铺满石头的道路,直通数千米外的城门。
城门只是像城门而已,因为那两块不规则的巨石形成了一个门的样子,但每当他独自踏着坚硬的石块铺筑的道路,走到那两块巨石下的时候,在他的心里,都把这个过程当做一种非常神圣的仪式。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种踏上神圣道路的感觉.。。.
整座城池是寂寞的,除了他--一个落魄的少年,和城门附近一个痴呆的老头外,这座废城便再无他人。
这个世界上消除寂寞有许多中方式,但这个少年的方式是奔跑--不停的奔跑。
第一天奔跑.。。.
第二天奔跑.。。.
第九百九十天奔跑中,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在石道上的神圣感觉,呼之欲出。
每一粒随着奔跑的脚步而飞扬的黄沙中,一道道细微的气息游离于少年的周身,少年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脚踏黄沙越跑越快,快过每一粒即将下坠的黄沙,快过他心中压抑的莫名情绪。
这种情绪是快乐的,仿佛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以及要去哪里的问题都会消失,不会再压抑在自己心头。
这种情绪又是一种神往的使命感一样,让他最迷茫的思绪获得短暂的清明。
这一天当他跑过城门的时候,那个七年以来没搭理过他的痴呆老头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清明,老头混沌的眼睛里一丝清明盯着那黄沙中升腾的气息。
他的眼睛越来越明亮,那些气息的出现让他本已经枯朽的身体一点点复苏,他扭了扭脖子转头看着远去的少年,被风沙雕刻成干裂的土地一般的嘴唇微微张开,自言自语道:“跑.快点.再快点。”
老头拖着身体朝少年奔跑的速度走去,他步履蹒跚的脚步越来越轻盈,越来越矫健。。.
.。。.
..
滚滚黄沙中,不知何时夹杂着滚滚黑烟,黑烟中露出无数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狰狞中的魔怪朝着废城飞速而去。
太阳尚未落入沙丘以下,那阵漫天的黑烟就到达了废城附近,黑烟中为首的一个巨大魔王,望着近在迟尺的废城门,虚幻的脸上露出桀桀的冷笑,只是一想到数千年以前在这里的那场大战,心头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那场战争让己方损失惨重,几近毁灭,当然那些自诩神族的人也被永远禁锢在城底,永无天日。
只是那场战争实在是惨不忍睹,数千年以来自己依旧没有恢复肉身,只留下这丑陋的灵魂体,但今时今日不得不得停下修行,再将这废城毁上一次。
毕竟魔族的天魔心除了镇压那些神族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染指它,更何况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年郎呢?
而当他真正重新站立在这废城的城门口时,他望着那些黄沙中的气息,心中愈发惶恐,这万恶的少年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在释放天魔心的力量,天魔心的力量一旦释放完,估计那些被封印的神族也会破城而出,重见天日。
若真是如此,那么魔族的末日也即将到来,即使是魔帝前来,依旧不容乐观。
更何况,那一役之后,魔帝失踪数千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魔王疯狂的脸上决绝的眼神中倒映着无边的狠戾,他挥了挥手,滚滚的黑烟遮天而去.
..
..
少年在黄沙中一路疾驰,今天他比以往跑的更久更快,也更轻松,所有的一切思绪都抛弃在身后的黄沙之中,他只想更快,更快。
当他和往日一样跑过废城墙那个最高的东南角时,天空一下变得黑暗起来,但他依旧用尽全力从城墙上朝前高高跃起,坠落在沙丘上。
而后就地一滚重新站了起来,接着朝前面跑去,他边跑边抬头,望着遮住天空的黑烟,加快速度朝前跑去,因为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奔跑已经满足不了自心的渴望。
黑云中那些狰狞的魔怪张开着大口继续往废城下方咬去,目的当然就是那奔跑的少年郎。
只是当以往那个痴呆木讷的老头进入魔王的眼睛中时,黑烟的速度生生停顿在半空。
老头停下脚步,风沙遮盖的脸上,一双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睛冷静的盯着黑烟中的魔王。
“你还是贼心不死啊!魔王,只可惜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幅鬼样子。”
黑烟中的魔王愤恨的说道:“拜你们所赐,但你也好像好不到哪里去,行将就木也想阻挡我魔族大业,痴心妄想!”
“魔王,你真以为那一役你们胜利了?你真以为魔帝是失踪了?你真以为这少年郎只是简单的少年郎?”
“释老头,你的借口未免有些牵强,难道你们神族被封印数千年的事实,只是你今时今日的借口?再说魔帝早已经超脱生死,区区神族岂能打败他,更何况你们的神帝不也失踪不见?”魔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魔帝失踪数千年是不争的事实。
“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但你踏足天地城哪怕半步,我都会送你们去地狱见魔帝。”
神帝与魔帝的失踪一直是神族与魔族心头的刺,那场大战的前夕,二帝的失踪无疑让战争的局面更加不可控制,同时双方的猜忌也加剧了战争惨烈的程度。
今日仇人见面,自然分外想念,想念着对方在死前吐出嘴里的秘密。
魔王看着黄沙中天魔心的力量释放的越来越快,心中不再多想,一声怒吼朝释老头袭去。
一张巨大有如实质的黑**爪上缠绕着无数的锁链,从夕阳的余晖之中散发着狰狞的气息,无尽的黄沙随着魔爪的轨迹,漂浮的夕阳中,直取释老头的神门。
与此同时那片黑烟中的魔物,化作千奇百怪的狰狞面孔,招术尽使。
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生死裁决。
释老头望着那些像是静止的黄沙即将扑入自己的眼帘时,魔爪已经离瞳孔不到一尺的距离。
但他依旧不慌不忙,看似缓慢的从腰间掏出一个破旧的酒葫芦。
葫芦在手,自然是要喝酒。
酒是好酒,是当年跟随神帝征战魔族时以魔血酿造而成的酒,笑谈渴饮魔族血.的情景仿佛在眼前。
释老头在喝完那口尘封多年的酒时,眼神的余光望了一眼那奔跑的少年,以及愈加浓郁的天魔心气息之后,随手一扔手中光滑的酒葫芦,化作一片汪洋朝魔族的那团黑云压去。
以汪洋驱乌云,当然是件及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一片黑云.
当那片黑云彻底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时,所有掩盖在天地城上的黄沙缓缓开始悬浮起来。
天魔心的气息伴随着悬浮上升的黄沙直冲天际,在太阳已经躺在地平线时,将这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光芒投射在天地城之上。
释老头接住酒葫芦意犹未尽的又大饮了一口,奔跑中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痴痴的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天地城。
黄沙尽逝,如溪流之水去往别处。
天魔心的气息终于弱去,刹那间无数道金光从城墙下,从烽火楼阁处,从神道上升腾而起。
漫天的金光将微暗的天空照亮,少年仰望着那些金光,终于明白那些神圣的气息来自何处,只是直到此刻他心中忽然有些失落,直至此刻他才忽然发现,心中那种想要奔跑的欲望已经消失。
释老头将酒葫芦别在腰间,甩了甩衣袖上的灰尘,眼中尽是肃穆与庄重的踏上了神道,神道尽头是一尊高大的石像,这尊石像便是神族之祖,无数年来在天地城之中仰望这无尽的世界。
释老头走到神道尽头的石像前,缓缓匍匐在下面,脸上微微有些颤栗,他说不出那是激动,还是因为别的情绪。
待会,神族就会破印而出,于此同时镇狱神族的魔族也会重现天日,更为重要的是神族之祖留下的预言,随着那个少年的到来正在一步步实现。
他想到这些事情,脸上被风沙侵袭的如同沟壑般的皱纹里,血色越来越重。
过了许久,他在金光中站起身来,转身望着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望着神道尽头的释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金光中缘故,他走的很慢,仿佛他在神道上的每一步都是自己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
当少年走到神道尽头时,他的眼光自然的望向那个巨大的石像,不知因何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不知因何有些熟悉的感觉,少年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站在释老头身旁。
释老头并没有说话,他盯着那些散发出金光的地方,期待着最为重要的时刻到来.
这种沉默中只能听到心跳的安静终于被打破,一把古剑从石墙里刺了出来,紧接着是握剑的手,最后一个模样极为严肃的中年人,手执古剑站在神道上。
随后从天地城各处不停的涌出神族的人。
随后他们都站在了神道上。
随后他们都跪倒在神道上,面朝神族之祖,以及释老头和那个莫名的少年。
金光尽隐,释老头牵着少年的手站在神族众人的面前,说道:“神族终于重见天日,神祖的预言也得以应验,这少年便是神族所说的少年,随后魔族也会随天魔心而出,这势必又将是一场大战,你等务必要保护好这少年郎。”
“神王,这数千年来不知可曾找到神帝的下落。”
“此事等诛灭魔族之后再说.”话音未落,一抹赤红的光亮刺破了黑色的天空出现在天地城上空,无数的魔族从城内各处出现,聚集在赤红的天魔心下方。
释老头走到神道前方,身后跟着神族十神将,他抬头看着发着妖冶光芒的天魔心。
“神王,数千年前你我二族死伤惨重,就连神魔二帝也不知所踪,今日不如你我二人斗上一番,败者远离人间一千年,不知你可否同意。”从天魔心旁边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
释老头盯着红芒旁边的魔王炽则,神情微凛,说道:“炽则,我同意你的意见,毕竟二帝的下落才是你我二族最为重要的事情,不过天魔心的归属,应当由胜者一方所拥有,不知你可否同意。”
魔王炽则望了望天魔心,这数千来在封印神族的同时,他一直在试图突破帝境达到神境,虽然依旧停留在帝境,但似乎已经看到了神境的门槛近在眼前,他想了想说道:“如此!我们以星空之誓承诺,败者一族远离人间千年,胜者得天魔心。”
释老头闻言亦以星空之誓为诺。
漆黑的天幕上布满着璀璨的星辰,微风将黄沙吹往天地城以外的远方,也吹起少年郎的发丝,少年郎看着红芒中的天魔心,心中像堵了一块巨石将自己所有的记忆压住。
他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要做什么,以及要到哪里去,甚至连来天地城以前的记忆,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仿佛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
战斗在不经意间瞬间发生,星空被黑云在此刻遮住,在少年郎的世界里,除了赤红的天魔心之外,一片安静。
释老头从夜色中缓缓往神道前方踏出一步,一步便走到了神道尽头的天空之上。
他脸色平静的看着魔王炽则白皙的脸庞,眼中深邃的星海之中神魂不停的燃烧着金色的光芒。
那种金色的光芒竟然如同实质般,从眼中的星海之中燃烧到天地城的上空,他轻轻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及其认真的往火海中一扔,金色火海瞬间及其惨烈的燃烧起来。
那酒葫芦如同一个真实的世界,在金色的火海中更加神圣的朝下放碾压而去,无论是夜空中飞扬的细砂,还是那一抹火海下的夜色,都扭曲起来。
魔王炽则心中依旧平静,一朵黝黑的火莲在他手中盛开,一念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刹那间无尽的莲海在他脚下盛开。
他想起数千年以前,也是在这里,也是在这片夜色下将神族镇压,那时虽然没能将释老头镇压,却也依旧将他打的神魂枉然,痴痴度日。
当两个世界的力量相撞时,酒葫芦如同怒海中的渔舟,摇曳不止仿佛随时会覆水舟沉。
那片莲海如同怒海一般,掀起无尽的怒涛,每一朵莲花的花骨里绽放着赤白的光芒,将夜空撕破,又将那片金光切碎涣散于无。
释老头吐出一口鲜血,燃烧在金色火海之中,那些金色火焰倒映着他的神魂直至天穹之上,他俯瞰着苍茫大地,一把抓住酒葫芦,拧开盖子散下一片酒雨于火海之中。
“圣人之下皆蝼蚁。”当年神帝的话犹在耳旁,他望着莲海中的炽则,一声悠长的龙吟从葫芦中破空而出。
无数的龙吟从天地城的每一个角落响起,一条黄金巨龙的虚影朝着黑色的莲海碾压而去。
龙行,莲碎。
莲碎,龙行。
魔王炽则神色漠然,神龙自古是克制魔族心性力量的不二选择,但自己修的就是天魔心,走的是以魔入道的路,岂会有所影响。
他挥了挥雪白的衣袖,手中握着从天地城不知哪个角落,顺手拈来的一根树枝,朝夜空中的神龙与火海划去。
划的是最笔直的线路,也是最简单的线路,但也恰恰最为有效。
神龙的虚影更加淡薄,一时间莲海朝神龙淹没而去,火海的金芒更加暗淡,那树枝像是一只笔将金芒的印记从天地间抹除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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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还是一样的黑,他没有仰望星辰,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惊天大战似乎也视而不见,他只是顺从身体的意志,往夜空中的天魔心走去。
的确少年郎是在夜空之上行走的,如履平地讲究的是一个心外无物,心外无物心中却有物。
天魔心就是心中之物,他轻轻一伸手将天魔心取在手中,没来得及细看,天魔心就消失在他的身体之中。
感觉不是太爽,他望着璀璨的星空怅然若失,等他回到神道上时。
战斗已经结束,因为失去天魔心,魔王炽则被神龙所影响,魔心一破,自然也就失败。
金色火海之中,魔王炽则的身体,像是一片星光被打碎,然后消失于夜空之中。
酒葫芦已经碎裂,以后上好的魔血酒自然是再也喝不上,魔王炽则魂归星海之时,终不忘记将神龙带走,哪怕只是一缕神魂,毕竟拥有肉身的神龙,将会是魔族心头的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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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只是醒来之后,脑海中再也找不到半点记忆,心中剩下一丝空洞与怅惘。
他看了看,继续踩着厚厚的冰雪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