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瑄曾说笑般提起,我也依稀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陌黎为什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
那个时候,那个年纪的我,对什么都是好奇的。
似乎是在八中的操场上,他当时应该是挂着清朗的笑吧,随手抓起一段树枝,蹲下在当时还是沙地的操场上划出“许莫离”三个字,自顾自的念叨“只是不想和任何一个重要的人分开啊”。
那个时候的他,从来不会顾及,年幼如我,是否听得懂。
后来我多少懂了一些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大概我们,对他都不算是重要的人吧。
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做什么呢?
这样想着,我竟有些怨怼的感觉。
下课铃响起,我愣了一愣,狠狠的眨了几下眼,怎么,就走神了呢?过了一小会儿,还是有些晕晕的,于是站起来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走到班门口,却恰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抱歉。”我侧侧身从他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里挤了过去。
诶?我撞到了谁?似乎是班上后排的一个男生,姓楚的。虽然初一这一学年已经快要结束,却依然没有记住班上所有人的名字,熟络的只是班上的姑娘和一些前排的男生。自己真笨,连几个人都记不住。跑到洗漱间冷水抹一把脸,匆匆忙忙的跑回教室,才坐下便响了铃,接着的是物理课,我似乎又走神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也没太听进去课就对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中午遇见了他的缘故,一下午都浑浑噩噩。就这么着,时间过得也快,不一会儿就放学了。
虽说家离得近,可是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上课之间毕竟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也不能颠颠跑回家去吃饭。其实开始的时候我是会回家吃晚饭的,后来班主任跟我妈说,我晚自**迟到,我妈想了想,也就跟我说,晚上还是在学校吃吧。从那以后我下午这点空也就不回家了。
放学了,脑子再不清醒也不能亏了肚子。
于是我就跑去吃饭。我从小就有些挑食,餐厅自然是不去的,想了想,出了校门在旁边糕点店买了块枣糕准备带回去吃。
谁知道才出糕点店,我就又遇见了他。打了个招呼,扭头就准备回教室去了。他也不说话,就是默默的跟着我走。
我真是有点郁闷了。讲心里话,我是真的不怎么想见他,倒也不为别的,我隐隐觉得雪瑄是很喜欢他的,而他们两个人,毕竟还是这些年一直也没有离开我的雪瑄于我更亲近一些。所以私心里,也不太希望雪瑄会误会什么。想到这里我便自嘲的一笑,陌黎也不瞎,总不能放着雪瑄雪玥两个大美人不管偏偏喜欢我的。说起来,这倒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大概他这样跟着我,也只是太久不见了想要叙叙旧。不过细想想也不对,那几年我才多大,记得什么,又有什么旧可以叙?
学校也不大,从门口走到教室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功夫。一路回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只是跟着我。到了教学楼,我又气又笑的回头盯着他:“你是要跟进教室了?”
“可以么?”他居然还认真思考了两秒钟。
“丢不丢人?!”我一跺脚,抬头就对上了他微眯的眸子,还有他侧脸的疤。有些焦躁地揉揉太阳穴:“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
“那我去上课了。”
“再见。”
神奇的是,说完这句他居然就走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就开始默默祈祷着他不要再出现。
从那天见面以后,我一直神经兮兮的惦念着陌黎与雪瑄,日记里也是堆满了关于他和她的文字。
“2007/05/29周二。他回来了。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是一天里见到他两次,应该不可能是梦。更何况,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梦到他。”
“2007/05/30周三。他和她都没有找我。我也没有找她。”
“2007/05/31周四。他没了动静。会不会真的是我的梦?她也没有动静,我有些不安。”
“2007/06/01周五。和她聊了天,没有提他。有些奇怪,她若知道他回来,是一定会提起的,毕竟,在这个镇上,除了我,没人可以和她聊关于他的事。”
“2007/06/02周六。和她聊了很久。依然没有聊到他。他还没有去找她么?是,找不到么?”
周日下午,我懒懒地走出院门,心里也还是乱乱的。这种状态下的我,是真的不想去上晚自习啊!
不过该去还是要去的。
“小寒!”走了没几步就听到雪瑄的声音。
虽说我也不太想见她,可还是轻轻一笑,然后迎上了那个颀长高挑的身影:“瑄姐姐。”
刘海在额头两侧自然垂着两缕,长发高高盘起,柳眼烟眉,淡淡的妆。
“等你很久了哦。”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语调竟是难得的活泼。然而她身上始终带着的那种气息,我真不知道,是该叫做高贵,还是高傲。
“怎么了?”
“小寒寒好像有心事呢,做姐姐当然要关心一下啦。”
躲开她的目光,“哪有?”脸颊却开始发烫。
“小寒可是很不擅长说谎的呢。”
“瑄姐姐送我去上学吧,顺便给我讲些小时候的事情吖。”想要扯开话题,真是蹩脚的方法啊。
“你记得多少呢?”她牵起我的手,朝着学校走去。
“遇见你们,似乎是在水边。”
“嗯,那时候,我也才认识他不久。”
“后来,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海棠?”她故意逗我。
“不记得。”嘴硬着看她,她也只是笑笑。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件事情的回忆里,是我对他满满的歉意。
那是个海棠盛开的季节,我未满六岁。院子里的海棠安静的开着,一树一树的雪白。
他说,他要回江南去了,那里,有他的家。
我道,书上说,玉棠花能解语,陌黎哥哥要走了,还有海棠陪着我。
于是,他便去折。
海棠花枝矮,可那时的我们也不高。当时他盯着一株树许久,似乎是中意了较高处的一枝花,而海棠花枝生的细弱,不堪攀附,于是他爬上了不远处的围栏,去摘花。
围栏离树,总是有一段距离的,为了摘花,他伸了一条手臂出去,身体也离开了围栏一些,发力折花时攀着围栏的手一松,人便滑了下来。
因为爬得不太高,所以没有摔伤。
可是,他就这样滑落,任凭海棠的树枝滑伤了脸,握着花的手也不曾松过。
白皙的皮肤上漫开鲜红的血,伤得纵然不重,看着也是触目惊心。我接过他手里的花,竟吓得连流泪也不会了。
当时年幼的我,看着他右脸的血痕,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可也就是当时那种滋味,让我一直不曾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