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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散文
散文7：行深
作者：契丹玫瑰 _1900 (QQ:840096094)
他是坠入了一个峡谷，他感觉。浓雾弥散里看不清什么。只一声略带呜咽的喘息在两崖之间穿梭来回，最后竟软化作了几丝几缕的太息，久久不灭。
他无法动弹，平躺的身体里除了心脏空荡荡如古钟敲响般的跳动，其余部位僵冷如铁。并且，心跳也如渐远的钟声变得微弱。
但他依旧目光猩红，血丝暴起。他见着雾气腾腾如指尖翻转在天顶恣意拨弄，恍惚里看见白雾漫漫之上漂浮着一块块黑灰的絮物，像是云朵。天空或许会是纯清安静的，他这么想。
2.
那时他活着，还走在路上。
车辆穿行的马路像是抖动的青色布条起伏，他靠左岸，偶有树荫。红灯，停下;绿灯，走。或者穿越这座城市是他的目的，我对此曾这样的揣测。他已经走过一夜未停，看来脸色平静，行动正常，唯一稍稍泄露他疲惫气息的，是有几根理不顺的头发，它们由汗腻沾在一起，并在无风的季节里做出被风吹着的斜扬姿势。一路走来行人无数，他们或形色匆忙或闲懒无度，皆无人对他侧目。他感到较安全。
他尽量不把眼光着落于某处，例如红绿卡通气球堆下面无血色的卖气球人，或者气质高贵的模特占据的整面墙体，但他似乎做不到。他甚至觉得他灼热的眼所扫过的物体将会燃烧或爆炸，如果他的目光再多停留半秒。
后来他停下来了。在路旁长椅坐下，身体渐渐塌陷下去，像把一个沙漏倒转，然后保持在了一个几乎和木质座椅相融的姿势。真是个微妙姿势。
抗拒的不服从的生命在此安宁半晌，直至上帝倾倒之冷雨降临。
他所直视的肉色丝袜大腿或黑西装白领带燃烧开了，像是昆虫翅膀一样的烟雾缭绕，然后被冷雨浇熄，发出吱吱惨烈声。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斑驳的方格地砖上:只一块这样的地砖便已悉数记载了一座城市深坑之历史了，那些往来者，观光者谁不会与人说及我去到过某处我看过某处风景？然而也不过在一块遮蔽泥土的地砖遗留下蚂蚁才能闻到的气息，而已。
雨水开始寄居于他的脸部，像是不息河流，汇聚又分离。
雨然后停了。
夏日急雨即是如此，像一场断电风波，会有个谁急急修理好破漏的天，很快恢复一个炎炎夏日，照亮你的瞳孔。
他重新站立起来，朝某个方向前行。内里似乎狂烈而零碎，从他行进的速度可以看出。那速度，或许可以掀翻一个路过的人。
不过很快他的速度降下来，他累了，如同所有人都会有的怠倦时刻。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汗水，汗水，喷涌着泄出像要将他抛弃的汗腻，替了脸上方才雨水的河流。
他夸张的汗水已经引来某些行人注目，人们揣想他或许来自前面某处，雨下得比这边还要大。有人望着他然后递过来一张纸巾，那人工加工过的某种花香草香却使他作呕一一
他的思想在一瞬间跳回熟悉的某处(我们可以称之为家乡)，他鼻翼抽动，一口咽不下的秽物喷出来，喷在大片大片蝴蝶与花草的原野上，每一朵花都因此凋敝，每一株草都因此枯萎……
一一但他只是干呕了两声，然后脸红着快速逃跑，在这样的时刻他会暂忘疲累。遗落的汗水划出一道光痕，还是粘上了那张陌生人手中递着的纸巾，浸开了，浸开微微的红。陌生人还保持着递送纸巾的姿势未来得及收回，他看着手里这张纸巾，久久看着。
因为会有这样足够闲陌生人，用来疑惑。
这狼狈逃跑的终点是蹿上一辆公交，司机看过一眼浑身颤抖的他，转眼回去，一语不发。空着的座位很多，但他选择悬挂，汗水聚集在他脚下形成湖泊。他无力回望关于逃跑起始，我也无法为他回想。只看得中途他终于回头一望，他才知道追赶他竟是片片落叶的脚步声，而非谁人。
是啊，若是在家乡，几季霜华，终于踩上包容大地，它们感觉安稳吧。然而这里都把大地掩没，用坚硬的鞋底铺垫，隔着盔甲已经没有谁想要拥抱。我知道落叶为何追赶他的脚步，它们也都惊慌失措。
原谅我将要把他垂头在湖泊里所看到的画面略写。只因这关于记忆呀梦幻的故事瞬间即灭，笔者无心编织完美花朵又立马将其捏碎。
他只手悬吊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却往下塌。汗水像是不竭，湖泊却破漏出一条细长的小蛇，探头探脑。直到鼻孔淌下的血液颠覆了平静的湖，他永久倒下了。不过像一块石头坠地。
若非心中幻觉，他闻出青草香气，他眼里血丝柔化，尽成温煦。雾气白光开始消退，他见着天顶仍漂泊着黑灰的云朵，他明了那原是心中阴霾。雾气退却了，他惊异原来四处平野无际，而非回音峡谷。一切狭隘深陷不过是心中幻象，不过是肉眼愚眉的无端臆测。
温柔的安魂之曲渐渐唱来，完全异世界的词句，却似颂歌听得他心中像是有两颗心同时被激活，频率不同的撞击着。每一个毛孔都伸展着放松着呼吸，呼吸。每一颗草也都在吐纳雾气。风啊，把青绿的草场梳遍;把心中荫翳都吹散。
是在雾隐去的方向，他知道，她们唱着歌踏着雾正向他走来，向他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