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默了两三分钟,狄亚斯活动了一下小腿。似乎和受伤前没有什么差别。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嗯,回见,愿神赐福于你……哦对了。”
“怎么?”
“兄弟,不做一台圣礼吗?”
“再!见!”
打消琼茵对其他人的关心,这是简单的;只要让她知道对方完全没有掏钱的兴致和打算就够了。于是我们成功的走出了大殿,来到街上。
现在正值七月底,阳光像火焰一样,何况还有无数信众拥了过来,摩肩接踵,自不待言。
久在大街上站着,是不明智的。
而且,“对了,吉哈妲。”
“嗯?”
少女从马棚里牵出自己的马,听闻此话才看了过来。
“我得还你钱的。六个方形银币是吧?”
女孩子摇了摇头:“不……”
“诶?不用还?那我就却之不恭啦——你要干嘛!”
“噌!”
姬骑士把长剑拔出一半,寒光熠熠。
“和你开个玩笑,别那么认真嘛……”
“哼。”
女孩子一松手,任长剑落回鞘中。
“我的意思是,不必急着还,和下次的薪酬一起付了就可以呢。”
“哦对,侍从还有薪俸。”
大概是由于有神术的存在,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关系似乎比原先要合理些,生活也要健康一点——黑死病似乎不敌神术,因此没到洗澡都成为一件会影响健康的事情的地步——不过算上上辈子和这辈子,总计三十六年,狄亚斯可从来没给人付过薪水。如果说句实话,连其他人所付的薪水也根本没领过。
“但是,给付的俸禄是否有通例呢?该给多少合适?”
少女想了一想:“按照我家乡的办法,像我这种自备甲胄和战马,战斗力比主人还高的侍从……”
“喂!”
吉哈妲不理少年:“除了日常必须的供给之外,每个月大概八个方形银币吧。”
这价码大概不能算高,毕竟你是要人家拼着性命为你效力。但考虑到二十六个银币已经是做了二十年骑士的,狄亚斯这辈子父母的遗产兼毕生积蓄——的一小部分——毕竟这么多年狄亚斯也不是喝西北风过来的——似乎也不能算低。
“好,那就先这么定了。”
“嗯。”
“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先算算开支,再决定接下来的行程吧?”
“你是我的主人,你来决定。”
每次听到这个词,狄亚斯都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少年也只能不说了——难不成真想被细刺剑穿个窟窿?考虑到吉哈妲自己就能单枪匹马无伤解决掉几头巨狼,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首先,你的工资,每月八个银币。”
女孩子点了点头:“这没错。”
“然后是我们两个的饮食——你平时的饮食水准如何?”
少女抬起头来,心底盘算一番:“有面包,有咸肉和肉干,晚上吃的杂煮锅里牛肉比羊肉多些,饭后能来两杯麦酒解解渴,周五守斋的话也要吃鱼,周日最好能添只小鸽子……”
“五个银币出去了。不过你这份食谱不错,我觉得可以效仿一下。”
毕竟吃了那么久的黑面包和腌咸肉,少年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那么就算十个银币?”
“先这么算着——接下来是马料,你这匹马瘦的吓人,平素就是干草和青草?”
吉哈妲苦笑:“当然如果能掺上点黄豆也不错。”
“还好,只要半个银币。再就是住宿了。你熟悉旅店的要价吗?”
“我的行李里有睡袋,必要的话我们可以露宿;不过一般的旅店都是供膳,或干脆和饭店开在一起的,如果能保证上面的饮食水准,每晚多两间房间的话,一个月下来也不过三五个银币罢了。”
“这就是二十个银币,再加上如果兵器和铠甲有所损坏,总得备出几个银币重新配置修理;一路上说不定还有过关税,这也是几个银币的事儿;再加上以防万一,手头还得留下几个银币请求牧师和医生,还有我欠你的六个银币……”
少女一笑:“欠我五个啦,五个。”
狄亚斯皱起双眉:“可就算五个,那也是三十个银币打底。我们得想办法开源——吉哈妲,你不是游历了一年吗?你的开支是怎么维持平衡的?”
“我的办法吗?简单,跟我走就是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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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工会?!”
“那是什么啦!”
“那是……”
狄亚斯一时顿住。
就在刚才,吉哈妲带着狄亚斯在科隆的大街上转了好大一圈,问过四个市民三个剑手两个治安官一个骑士,方才走到一间酒吧的门前。
没错,她的主意就是去当佣兵。
而按照狄亚斯的想法,佣兵就该是一群有能力但却没有束缚的人,有无数的任务在等待着他们去做;而这些任务供养了一个庞大的阶级,一个遍布全世界、全大陆、再不济也得是全正教世界的同业公会,以及数以千计的掮客,数以万计的工会雇员,数亿十万计的,登记在册的战斗人员。
“你小说看多了吧?”
姬骑士闭着眼睛,仰起头来了一句话,差点没把狄亚斯噎死。
“真有那个规模的话,这股势力足可以掀翻一个国家了。别说帝国和教皇,就连各国也都无法容忍吧。”
狄亚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但是,雇佣兵不也是成组织的吗?”
她并不睁开眼睛。
“成组织的佣兵仅仅是组成个别佣兵团,然后为雇主或自己效劳而已;大部分佣兵团和雇主——这些雇主通常不是国家就是诸侯,除了他们也没有很多人掏得起这笔钱。”
“但是,还有商人吧……”
少女耸耸肩:“商人们需要部队时,主要是为了维护商道;那么如果佣兵们监守自盗,谁来对付他们呢?”
“……”
“商业护卫队的第一个要点在于可靠,而这绝对是佣兵最匮乏的东西。如果用天价喂饱一群佣兵的胃口,即使他们满足了,这次行商还能留下多少利润呢?”
“所以佣兵团们大部分就只是辅助正规军作战的炮灰?”
“通常如此。不过说来,有公例就必然有例外……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了,在酒吧门口说这种话,会让店主和大家讨厌的。”
“……嗯。”
“进去之后,其他事情交给我;需要拍板的话,我会征求你意见的。”
“好。”
少女随手把马挽在了门外的柱子上,然后两人径直走进了酒吧。
里头很黑。
刚从阳光里走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嗖!”
一声凄厉的风响!
少年连忙伸手去拔剑——
“锵!”
金属碰撞声响起。
这一会儿,狄亚斯的眼睛终于习惯了这只点着三炷蜡烛的地方——看见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手持宝剑,英姿飒爽的少女。地上则落着一只没有尖头的铁飞镖。
“剑法不错。”
店内唯一的人——柜台后面的中年大汉话音里带着笑意,脸上却没露出来——他那把大络腮胡几乎挡住了一切表情,甚至飘散到胸前。
吉哈妲好整以暇的收回细刺剑,从地上捡起飞镖,走过去拍在柜台前:“怎么处处都是这一招?就不能玩点新鲜的吗?”
“这手对付菜鸟再管用不过了;再说了,还能拿来测算实力。不要忘记防备,注意光线和细节,反应快不快,有眼力和手劲与否……刀头上舔血的差事,不是几个初出茅庐,只会玩长矛的年轻人就能办得好。”
店主拧开身后大酒桶上的水龙头,倒出两杯啤酒推了过来,然后收回飞镖。
“小姐,你们要找什么活?那些个委托和要求,统统都记在我脑子里……”
“拿单子来。”
这句话一出,店主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几乎能看出胡子在颤抖。他丢下店面,蹲下身去,吧台后马上就传出嘎啦嘎啦的门开声……然后店主就不见了。
“他去哪了?”
“这种店总会有地道的,而他是去拿任务单了。一般来说,需要委托个别佣兵,而不是诉诸市长、治安官、商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的事情,要么非常难办,要么见不得人。而又以后者居多。”
“可一般珍贵的任务不都该口耳相传吗……”
吉哈妲叹了口气:“传错了的话,会非常麻烦。而且识字的人,或许不像你想的那么多。用加了漆印的信封,里面封上用其他语言来写的任务信件,可远比通过店主转达可靠。当然这种任务一般不多,信上的内容甚至仅仅是一点简报加上一个地址,来约请佣兵面谈。”
“……喔喔!”
少年只有赞叹的份儿。也只能如此,地上的门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然后,店主捧着一个盒子,重新回到吧台后。
“就这一个?”
“保底报酬一百古尔敦,中介费二十古尔敦。”
即便是少女,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狄亚斯深切的感受到,这八个银币花的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