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孙凌波不知听何人说峨眉后山飞雷洞涧中逆鱼味美,明知那里是峨眉派剑仙窟宅,仗着自己妖法剑术,竟大胆前去偷了两次,无人干涉,得着甜头。第三次又去,遇见石奇,觉得比姓韩的又强得多,本就活了心。回来又赶上那姓韩的一味和英男兜搭,被英男戟指痛骂。不由醋心大发,把姓韩的大大排揎了一顿,总算看清不是英男的过错,只略微说了几句挖苦话便罢。次日又想去偷鱼,就便相机勾引石奇,恐怕姓韩的在家作怪,便把英男带了同去。英男见孙凌波又去偷鱼,本就怕姓韩的又来向她啰唣,一听带她同去的地方又是峨眉,愈加合了心意,高高兴兴随她到了飞雷洞。一眼瞥见石奇英姿勃勃站在那里,猜他不是坏人。此来原是想得便打听英琼下落,知道问本人必定不易知道,那金眼雕又大又出奇,必为人所注目,只须问出雕的地方,便可寻得一些踪迹。趁孙凌波穿瀑偷鱼之际,连忙飞身过去,问石奇可曾见那只神雕。正说之间,被孙凌波上来看见。她原见石奇一脸正气,既住在这种仙灵窟宅所在,必有大来头,虽然心痒难搔,还不敢造次下手,准备多来几次,他自来上钩。一见英男贸然上前搭话,错会英男也有了意,不由醋心又起。
追过去刚要责骂,对面一见石奇,更显他仪表非凡,丰神挺秀,越看越爱,不愿将泼辣之态给他看出。又嫌英男在旁碍眼,不便和人家调情,决意明早再来,这才住口,将英男带回。她只防英男,却忘了唐采珍天生淫根,平日见了孙、韩两个浪荡情形,早就动了邪心,趁她走这半天,再被姓韩的一勾引,便苟合起来。孙凌波回去也未看出,只把英男辱骂了一顿。英男被屈含冤,越想越难受,觉得再住下去,一定凶多吉少。又听石奇说并未见过那雕,猜定英琼是在莽苍山未回,不曾见过自己留的那封信,所以不来接她。在此既无生路,不如冒险前去寻她,还可死中求活。
因听阴素棠说过,莽苍山在本山的西南方,有好几千里。虽然不认得路,事到如今,只好瞎撞,也说不得了。正在心中盘算不定,偏偏孙凌波心中迷定了石奇,英男在家虽不放心,也不管了。第二日又去借着偷鱼勾引,却被石奇、燕儿两下夹攻,将她赶了回来。她因昨日见石奇对英男说话温温和和的,错认为容易上手,走时匆忙,除随身飞剑外,所有法宝俱未带去,差点吃了大亏,这才知道对方不是可以软求的。回来迁怒于英男,骂了几句。越想越难割舍。第二日又将师父留在家中的法宝取了些带在身上,赶到飞雷洞,恰好石奇在背手观瀑,正好下手,便悄悄掩了过去,暗用迷魂香雾,将石奇抱了就走。
回到洞前,遇见唐采珍赶上来悄悄说道:“师父同了一位客人在里面呢。亏得我先前和韩大哥在外面玩耍,不在洞内,没有被她撞着。现在我将韩大哥藏在崖旁隐秘之处,我抽空到外面来等你好几次了。”孙凌波虽知师父也和自己是一般玩面首,不过门下的人明目张胆地在洞中私藏男女还没有过,不能不避讳一点。便将石奇交与采珍,命她择地隐藏。入内一看,那客人正是赤城子,连忙上前相见。阴素棠问她适才何往。孙凌波并未说出峨眉之事,只支吾了几句。阴素棠道:“我那云南旧府,自从因想收那姓李的女孩子,已有好久没有回去了。你二师兄新近为了一个女子,吃了一个小贼和尚的大亏,差点送了性命。
那小贼秃名叫笑和尚,是苦行头陀的孽徒,年纪轻轻,又狠又坏。你大师兄得信往救,去了多日,不见用信香报信,我打算回去看一看。如今峨眉新出许多小妖孽,非常刁恶。本派根基尚未大定,最好暂时紧闭洞门,不要招惹他们,白吃亏苦。我同赤师叔路过这里,顺便下来嘱咐你们。英男天资虽好,对我信心不坚,你要随时开导教诲于她。采珍也还不错,只稍微浮荡一些。我无暇多留,你遇事留神。如有急难,可将信香焚起,我自会前来解救。”说罢,又命孙凌波取了两件应用的法宝,径同赤城子往云南老巢飞去。孙凌波同余英男、唐采珍送走阴素棠后,孙凌波忙问唐采珍将人藏在何处。唐采珍领了前去一看,那人已不知去向,猜是被他同伴赶来救走,好生可惜。只得权且仍拿姓韩的解闷取乐。
到了翌日,又赶往飞雷。她走之后,那姓韩的和唐采珍正刚上手得趣之时,哪里忍耐得住,竟自在别的室内淫乐起来。英男原本在洞口闷坐闲眺,盘算去留。无心中入内取剑出来练习,撞见二人正在苟且,不由失声惊呼起来。姓韩的本就不安好心,见被英男撞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拖了英男一起下水,赤着身子,上前便扑。英男武艺本就高强,阴素棠所传练剑之法虽然只教了半截,经她下功苦练,已有了根柢。姓韩的不过是川东小盗,如何是她的对手。先见这一双狗男女的丑态,已经又羞又怒;再一见他还要沾染自己,随手用剑一挥,将姓韩的拦腰斫成两截。闷气虽出,猛想起自己闯了大祸,少时孙凌波回家,一见心上人被杀,岂肯甘休?当时把心一横,指着唐采珍说道:“我不杀你这个臭丫头,我如今走了。
少时孙贱人回来,不准你对她说我去的实在方向。你如说了实话,她只要将我追回,我就对她说出你同那贼子的丑行,她也饶不了你!”说罢,匆匆取了纸笔,写了两句自己因拒奸杀了姓韩的,此去不归,行再相见等语,便自下山走去。孙凌波二次吃亏回来,一见姓韩的身首异处,因为日久爱疏,心已他移,并不动心,只用化骨散化了尸体,连眼泪也没滴一点。倒是英男出走,师父知道必定见怪,何况又为自己行为不端而起,决定追上前去,杀以灭口。这次因为惹了峨眉门下,恐人家跟踪寻来,不敢大意。问明英男去的方向,嘱咐唐采珍不要外出,将洞门用法宝埋伏,法术封锁,径驾剑光追赶英男去了。那唐采珍到底年轻,果然怕孙凌波将英男追回问出实话,于自己不利,明见英男往南,却说往北。孙凌波背道而驰,如何追赶得上。这是英男年来经过情形,暂且不言。
话说若兰、英琼由唐采珍口中得知英男一些大概,只知她避祸出走,还不知是去莽苍山寻找英琼。只后悔迟来了半天,英男业已他去,所写纸条也没留去处,茫茫天涯,何处去找寻她的踪迹?又恐她孤身逃走,万一遇见什么异派歹人,岂不是才出龙潭,又入罗网?好生代她忧虑。因为那女孩年纪太小,便饶了她。英男既不在此,无可留恋,便走了出来。那时神雕仍在空中飞翔,见主人出来,倏地长鸣一声,径自飞下。英琼猛想起英男还不会御气飞行,虽然事隔大半天,想必也不曾走远。自己虽然无法寻找,神雕神目如电,排云下观,针芥不遗;它又深通灵性,普通剑客并不是它对手:何不命它沿路追去探看,一旦相遇,便可将她接回,岂不是好?想到这里,忙对神雕说道:“前回在峨眉常由你护送到解脱庵去的那个英男姊姊,与我情同骨肉。如今她被恶人逼走,往西南方逃去。我意欲同若兰姊姊顺路追去,只恐查看不到。请你先飞在前面查看,我同若兰在后面分头追寻,好歹要追她回来才好。”说罢,那雕长鸣一声,首先朝西南方飞去。
英琼和若兰又商量了几句,正准备各驾剑光低飞,顺着西南山路追寻,忽听破空的声音,从东北方箭也似疾地飞来两道青光,转眼落地,现出两个女子。才一照面,内中一个才喝得一声:“便是这两个贱婢!”立时有两道青光朝英琼、若兰顶上飞到。英琼眼快,早认出内中一个正是飞雷洞败走的桃花仙子孙凌波,一拍剑囊,紫郢剑先化成一道紫虹迎上前去。若兰也跟着将剑光飞起迎敌。来人中一个红衣女子一见紫光飞来,大吃一惊,慌不迭地首先收回剑光。
那孙凌波原是追赶英男,追了半天未追上,便猜英男狡狯,故意说东却往西走,唐采珍不曾弄清。却没想到反是唐采珍怕她知道详情,于自己不利,故意给她当上。她既追赶不上,便想回洞,再细问唐采珍,英男是怎生走法,好歹要将她追回,杀以灭口。反正英男不会御剑飞行,只要中途不被别人引去,无论她如何走得快,也决逃不出自己的手。想到这里,无心中往上面一看,已经追离峨眉甚近。想起近日相遇石奇之事,心中一动,不由啐了一口。刚要往回路飞行时,忽见东南方下面山凹中,一道青光直向自己飞来,近前一看,正是自己的好友姑婆岭黄狮洞金针圣母的女儿千手娘子施龙姑,心中大喜。二人见面之后,施龙姑便邀孙凌波到下面洞中去盘桓些时。
孙凌波和施龙姑原是十年前在姑婆岭采药打出来的相识。彼时金针圣母还未遭劫,她虽然身入旁门,却已改邪向善多年,见龙姑荡逸飞扬,知道将来难成正果。自己只有这个女儿,并无门徒,未免有些溺爱。便对龙姑说道:“古时修道的人,男子炼剑防身,女子炼针防身,一样可以炼得飞行绝迹,致人死命于千百里之外。可惜飞针久已失传,自汉唐以来,女子也都炼剑,没有炼针的。我早年未生你时,不该一时错了脚步,身入旁门,结下许多孽缘。如今虽然改善行为,杜门思过,恐怕将来也绝无好果。五十年前,我也是炼剑,并不知飞针如何炼法。因为同人比剑吃了大亏,又气又恨,日夜寻思报仇之计,无心中在广西勾牙山山寨深处得到一本道书,备载炼针之法。是我昼夜苦修,九年之后,将九九八十一根玄女针炼成。寻找仇人报仇之后,又过了有十几年,刚生你不满三岁,你父便遭了天劫。我触目惊心,看破世情,隐居此山,一意潜修,不再去惹是非。近年悟透因果,知我生平作恶已多,多年挽盖,也难于自赎。幸亏回头得早,转劫之后,还不致性灵混灭,可以重入轮回,再修来世。我的剑法并不足奇,惟有玄女针非比寻常。
目前各派炼有飞针的人虽然不少,但是除了已遭劫的天狐宝相夫人自身眉毛炼的白眉针另有妙用外,余人所用飞针皆非此针之比。本想将我平生本领传你,偏偏你受了你父亲遗传,生具孽根,将来必定步我早年后尘,有了此针,反倒助你为恶,不但你无好收场,连我也牵连造孽受累;欲待不传,我又无有传人,太觉可惜。意欲趁我还有几年气运,想一个两全之法,将针法传你。现在有两条道路,不知你愿走哪一条,应得一条便可。”龙姑想学飞针已非一日,一闻此言,忙问是哪两条道路。
金针圣母见她志在学针,对自己生身母亲不久遭劫毫不在意,不禁叹了口气道:“第一条是要你从传针起,立誓不妄伤一人,并不能借此助自己达到不论什么欲望,只能在性命关头取出应用;未传之前,还得与我面壁一年,不起丝毫杂念。”龙姑闻言,连第二条也不问,慌不迭地应允。金针圣母道:“你不要把此事看容易了,还得先面壁一年呢。”说罢,便取了九粒辟谷丹,与龙姑服下,吩咐先去面壁,一年之后传授针法。龙姑服了丹药,径到后洞,以为修道的人,这面壁还有什么难处?哪知头一天还好,坐到三天上,各种幻象纷至沓来,妄念如同潮涌,一颗心再也把握不住。私心还想:“心里头的事,母亲不会知道,只须挨过一年,就算功行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