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太太疼贾五不是没有道理,只她这幺孙不仅嘴甜,还是个孝顺的,打小又养在自个身边,如何不宠?可待想到他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却连个子嗣都没有,心里却又止不住的焦急。
“祖母知你孝顺,只转年你便二十六了,可膝下却连个儿子都没有,那冯氏又是个病歪歪的身子,祖母真后悔当年怎地就选了她?”
贾五却不以为然,道:“冯氏自个不争气,又怎怪得到祖母身上?况生养之事岂是由人?想孙儿身体康健,该来的时候自然便来了。”
“话虽如此,可到底耽搁不得,你那大嫂,我当初瞧着很是不妥帖,可进门来却连着生下英哥儿、铨哥儿和敏姐儿,到叫我这当祖母的挑不出半分不是来,若冯氏有她一半,我便知足了。”贾老太太感慨片刻,忽地又道:“早年便有传闻聘聂氏女,丰子嗣,想那聂家十个姑娘除了十娘子待字闺中外,嫁出去的那些个可不都是好生养的。”
贾五听老太太提起聂氏,当即嗤笑了一声,道:“祖母,可是大嫂又在您跟前说什么闲话了?不然怎地突然提起这些个陈年旧事来?”
贾老太太一噎,随即瞪了贾五一眼,道:“到底是你大嫂子,她那妹子是祖母瞧着长大的,性情模样却也不错,湙儿不如纳了她,若当真能生下一儿半女,也全了祖母一番念想。”
贾五却是想都未想便摇头拒绝,“若是旁人孙儿纳便纳了,可聂家的女儿却是不成。”
贾老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贾五拒绝得如此干脆,又思及当年聂五娘嫁进来的手段却是不算光彩,遂又多了几分犹豫。
“便是那聂家女不成,却也不能委屈了我家湙儿,此事交予祖母,断不能再挑个如冯氏那般不顶事的。”
贾五听罢只笑不应,由着老太太折腾,左不过一旁妾室,添双碗筷罢了,只当哄老祖母开心也就是了。
祖孙二人这厢本聊的私话,却不成想没过多会儿便已传到了聂十娘暂居的暮霁院。
“姐姐,五哥哥当真如此狠心?难不成我在他心里便那般不堪么?”聂十娘一听贾湙拒绝了老太太的提议,眼圈立时就红了,那凄凄怨怨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聂氏瞧着亲妹可怜,心里也被剜的直疼。想当年她父亲入京时不过任了六品都事的七品小官,自个虽顶了个小姐的身份,可到底与那些真正的名门闺秀天壤之别,以她的身份莫说高嫁,便是入那豪门为妾都不够资格。聂五娘本也无甚攀附高枝儿的心思,却因在一场桃花宴上偶遇贾三爷而改变,打那以后便入了魔障,处心积虑的设计落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贾三爷有了肌肤之亲。
溧阳贾府两房膝下也只有五个爷们儿,除长房次子为庶外,其余皆是嫡出,这位贾三爷便是贾五爷同胞的亲大哥。
彼时,贾三爷的婚事已有了眉目,却因着惹了这番冤孽错失了良缘,不得已才迎了聂氏进门。思及往事,聂氏目光迷离,半晌才幽幽回神,握住妹子的手,道:“哭哭啼啼有何用处?既是想要,那便去抢,去夺,冯氏还在,让老五三媒六聘抬你进门恐是波折,可纳入府中却是不难,况那冯氏的身子骨已是油尽灯枯,料熬不上几年,到时你若能生下一儿半女的,扶了正也未尝不可行。”
聂十娘闻姐姐似有成算,瞬又多了几分希望,“姐姐帮我,妹妹不求为妻,只求能伺候五哥哥身边左右便知足了,况爹爹离京时曾言,若妹妹此番入不得贾府,便要将我远嫁予那西凉镇抚当填房,想那人已年近五十,又暴虐成性,妹妹若进了那门子,焉能还有命在?还请姐姐救妹妹一命。”
聂十娘说到伤心处,止不住的眼圈一红,瞧得聂氏也跟着心头发酸,握了妹子的手安抚道:“十娘莫急,你是我的亲妹子,我不疼你又去疼谁?老太太素来都要留着五爷过了十五才许走的,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
……
贾五尚不知已被那聂家姊妹惦记上了,陪老太太用过膳便回了自个院子,才进书房,便见贾禄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爷,小的给爷请安。”
贾五回京数日,心下可不惦念着府里那小冤家,此事每每思及,便是连贾五爷自个都觉不可思议,若说那丫头模样也不是顶好,更遑论年纪尚幼,毫无风情可言,加之性子执拗,除了惹他生气外,真真是没半点可取之处,可饶是如此,贾五这心里却稀罕的紧,总是放不下,竟巴巴的向贾老太太求了那串东珠差贾禄亲自送了过去……也不知那丫头见了东珠是何反应?料得是个不识货的。
贾五忽地有些气馁,见贾禄进门儿,本是欢喜的心情竟惆怅了几分。
“东西送过去了?”
贾禄听主子爷语气里竟似有些落落,也摸不准脾气,便谨慎回道:“三位奶奶见是爷送的,分外喜悦,还赏了小的五两银子。”
“嗯。”贾五懒懒的应了一声,等着贾禄的下文,却不想这猴崽子意跟哑了似的,连个屁都没了。贾五枯等半晌,终是不耐起来,抓起案上砚台便砸将过去,“混帐东西,知爷好性儿怎地?”
贾禄被溅了一头一脸的墨,非但不惧,反倒笑逐颜开,忙从怀中拿出那只装了双鱼络子的锦盒逞了上去,“小的糊涂,怎就把大事忘了,这是小奶奶亲手打的络子,嘱咐着要小的亲手交给爷。”
贾五眉眼一舒,倏地接过,分明喜不自禁,却矫情地哼了哼,道:“算那丫头还有几分良心。”
贾禄一见妥了,忙委屈道:“小的一路上可是紧赶慢赶,生怕耽搁了爷的正事,鞋都磨破了两双……”
贾五不待贾禄说完,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给爷办事还这多说辞,得了,下去领赏吧。”
贾禄要的就是这个,忙笑着打迭谢赏,贾五则迫不及待地取出那双鱼送福的络子,眉开眼笑的瞧了半晌,最后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