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槿一走,刘氏怔怔的望着榻上的芙蕖,表面平静,心里却跟开了锅似的。
今儿她本是要与那齐氏和宋氏一同去往妙音寺上香的,可昨夜薛明槿回来时偶然提起齐氏居然四更天还衣着整齐,也不知是没睡,还是早早起身,刘氏心里纳罕之余却是多留了个心眼儿,便问瑞草近日府里可曾接过帖子,瑞草细思之下想起年二十九那天淮江同知罗家似差人送了帖子过来,只后来却不知怎地就没了声响。
刘氏闻听罗家心便紧缩了一下,因她那退了婚的未婚夫可不就是同知府的三公子罗永暨。想起罗家,刘氏止不住的暗暗冷笑,那罗同知擅喜钻营,早对贾五爷起了攀附之心,可惜却被知府韩博梁生生压住,苦无良机,眼下可算盼到韩博梁离任,他可不就又活了心思?再联系齐氏的反常,天未亮就开始折腾,恐其便是为了赴这罗家的邀约吧……不然她何苦将帖子的事儿瞒得那般严实?指不定抱着怎样的龌龊心思,打算在罗家人跟前折辱自个!
事情的原委还真叫刘氏给猜着了!
年二十九那天,齐氏收到罗家的帖子时,欢喜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儿,忙叫周婆子把她压箱底的好东西尽数翻了出来,从头到尾试了个遍。莫怪齐氏如临大敌,只因这些年她虽掌着府里中馈,可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平素大奶奶冯氏身子骨又不好,显少参加各府夫人的宴会,连带的齐氏诸人也无甚出门的机会,而罗大太太郑氏那可是淮江府同知罗启复的正室,除却知府衙门和都督府的两位夫人,这淮江府的贵妇圈里便数她了,眼下这般越过冯氏邀请贾府女眷一同前往妙音寺上香,可是齐氏求都求不来的。
不过罗府的帖子送到明溪院后,便叫齐氏给压下了,这当中自是因着刘氏的关系。齐氏打理后院,岂能不知刘氏同那罗家之间的龃龉,便想着借罗大太太的手好生搓磨刘氏一番,省得她整日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臭架子,想想都觉得作呕。
不过齐氏的算计到底落空了,刘氏又不是个傻的,觉出不对,当即便借着芙蕖的由头直接出了府,留下赵婆子和瑞草守院子。
回忆过往种种,刘氏心头五味杂陈,一片凄冷。她何曾甘愿予人为妾,她刘舒乔虽非金枝玉叶,龙生凤养,却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固执地坚守着一份自己的骄傲,只未料想她的这份执着最终却在叔嫂丑陋的嘴脸下零落成泥,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场笑话。
忽地,床上的芙蕖似动了动,刘氏忙散了思绪,上前探看,“芙蕖?可是醒了?”
芙蕖睫毛轻颤,挣扎半晌才缓缓张开,片刻的茫然后,总算清醒了几分。
“奶奶?我,我是怎么了?”
到底是打小便伺候自个的丫头,刘氏见她无碍,眼圈立时便红了,“你被炮杖炸伤,夜里烧起来,不过现下已无事了,但仍需好生将养。”
“劳奶奶烦心了。”芙蕖吃力的点点头,想说些感激的话,可到底身子虚,喝了几口水便又昏睡过去。
刘氏心疼地瞅着芙蕖,心里却是恨毒了香馥那贱蹄子,她虽早知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可她若当真有手段得了贾五爷的青睐,却也不枉自个抬举她一回,哪成想到头来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空有几分颜色,竟半点都指望不上,想想到底是自个当初眼拙了。
……
再说香馥事败后被关进材房,心知这回刘氏恐容不得她了,正寻思着怎样脱身时,忽听得窗外传来赵婆子的声音。
“秀娘,秀娘。”
香馥一喜,忙扑到窗边,抓着赵婆子的手便哭了起来,“娘,女儿不想死,娘您救救我吧。”
赵婆子对自个这干闺女到底有着几分疼惜,见她形容憔悴,心里也极不好受,“我的儿,你怎地就如此糊涂,奶奶这次是当真动了怒,恐娘也救不了你了。”
香馥见赵婆子事到如今仍不忘训斥自个,眼底倏地升起一丝怒气,只顾忌着眼下赵婆子恐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才隐忍着没有爆发出来,“娘,女儿知道错了,我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宝翠那小蹄子,哪料得却误伤了芙蕖,奶奶平素最疼芙蕖,这次定不会轻饶了我,说不得便把我就此发卖出去,娘,女儿,女儿真的舍不得您啊。”
赵婆子眼圈也红了,紧紧握住香馥的手,安抚道:“我儿也且莫太过忧虑,娘在奶奶跟前到底还存着几分薄面,待奶奶回府,娘便舍出这张老脸,也求得奶奶原宥你这一回。”
“娘的意思奶奶眼下并不在府中?”香馥听得刘氏不在府里,神色当即变了数变。
赵婆子不疑有他,便道:“昨儿夜里芙蕖烧的厉害,奶奶同宝翠送她去看大夫了,只留了瑞草在房里守着。”
香馥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忽地扑通一声跪在了赵婆子的面前,道:“娘,女儿知您疼惜予我,可您有没有想过,便是奶奶原宥了我这一次,可往后呢?没了奶奶的信任,女儿在这府里还有什么盼头?”
赵婆子被香馥唬了一跳,急道:“我儿这是做甚,快快起来,仔细地上凉,冻坏了身子。”
“不,娘,您就容女儿再任性一次吧,只一次,可好?”
赵婆子瞧香馥一脸倔强,忽叹了声,神色间多了一抹严厉,“娘知我儿的顾虑,你犯下大错,奶奶心里恼怒,冷着你些时日也是情理当中的,只要你诚心悔改,何愁今后没好日子过?听娘一句,千万莫再生出不该有的想头,到了反坑害了自己。”
香馥不甘的咬着下唇,生生将那未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香馥忽然有点怨怼起赵婆子来了,这老货口口声声说疼惜自个,可当真计较起来却半点情面都不讲,她不过是想求她放自己一条生路,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赵婆子瞧香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知这丫头还未想通,只好生哄道:“天寒地冻,这材房里头又四面透风,娘给你带了被褥,还有你最爱吃的叉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