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照着玄玄道人提过的法门,将一颗剑丸化为尖角悬在头顶,劈开大气,全凭着借来的道行,以蛮力向前拼命飞腾,不多时已然将无尽藏海的波光远远甩在脑后,尽藏海周边丘陵密布、水网纵横,无数的山石受到尽藏海浪潮一般的水汽和灵气日日夜夜切削打磨,显露出无数纵深难测的山崖河谷。
谷鹰花翎指着其中一处刀砍也似,两岸嶙峋难渡的幽谷叫道:“流氓!你的修为开始降下来了!快去那边躲躲!”王森闻言按落遁光,张口又放出天威虎煞来,无声无息,在岩壁上开辟出一座小小的山洞来,三人躲进洞里,谷言薇抬手放出几件法宝,在洞口布下了几道禁制,转向王森便道:“王先生,你身上的道行是借来的吧?快入定运功,不然正主收回道行,很可能连着你原先的道行一起损失掉!”王森闻言,唬了个三尸神诈,急忙就地坐倒,使出浑身解数,把能使的运功心法全数使将出来,过得片刻,他额前的“滚”字果然渐次淡化下去,连带着王森显露出来的道行,也如同利刀破竹一般,一节一节的暴跌起来。
王森只感觉浑身四万八千毛孔,全都化作了法力修为外泄的门户,连带着体内气血沸腾、犹如烘炉,法力外泄外泄之余,又被他运功连带着外界的水汽和寒气收回体内一部分,如此冷热夹攻,更加痛楚万状,王森咬死了牙冠,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起来,衣襟尽失,又流出血水一般的赤汗来,抽离的力量一阵一阵袭来之中,只感觉自己的元神摇曳,仿佛也要随着这股力道一同脱出躯壳一般。
王森正自心旌动摇之际,他额头的字迹猛地蹦了一蹦,自其中落霜降雪一般,释放出一层厚厚的冰晶来,将王森浑身上下覆盖个遍。傻小子的毛孔被堵,元气外泄的速度立时慢了许多,更兼受寒气一激,登时浑身激灵,回过三分神来,却闻字迹中飘飘荡荡,又传来无尽道藏的声音:“蠢货,传了你身外之身,不知道拿来自救吗?”
身外之身法门的最大好处之一,是能在入体炼化之前,先自将天地元气炼化一番。反而言之,用在王森现下的窘境之中,也能把泄露体外的真元法力再次炼化,不谈将借来的修为全数收为己有,至少也能保住自家的修为,傻小子想不到这么深的一层,听见无尽道藏的指点,登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身外之身放将出来,几乎把整个洞穴都罩在当中,随即身外之身中元气交织,形成一片血红,好像一只半透明的血肉蚕茧一般,再也看不清其中的景象。
却见王森放出的身外之身,起初还是浑圆的一体,过了盏茶的功夫,却又渐渐缩小起来,其中的元气划分五行,慢慢形成了脏器的形状,无尽道藏借给王森的法力川流不息,模拟出人体内全副的筋脉,乍一看去,这个身外之身渐渐手足分明,显现出人身的模样。鹰花翎看得一头雾水,便向谷言薇道:“大小姐,这流氓平素笨手笨脚,怎么使出这种身外之身的法门,就能这么惟妙惟肖?”谷言薇若有所思,看着王森的方向有些出神:“这种异象,绝不是王森先生能办到的,十有八九是借道行给他的高人,想要借助王先生的身外之身,塑造出一具幻身来。”鹰花翎闻言一愣:“无尽道藏不过是一卷典籍,要肉身干什么?”谷言薇听见无尽道藏四个字,险些原地跳将起来:“什么,借王先生神通的是无尽道藏?”
二人说话之间,王森身体外的身外之身蓦地猛然向外一涨,遍体呜呜作响,催化出十数道小小的龙卷,一息之间,就将附近的天地灵气一扫而空,那身外之身抖了一抖,自王森的腰间摄起一物来,正是王森夺来的白骨舍利,无尽道藏的字迹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只能凑合了。”道藏话音未落,就听见咔里咔嚓,瘆人的断骨声此起彼伏,那白骨舍利被一股力道细细研磨,还原为精纯的骨骼精气,水银流动一般汩汩成型,在王森的背后凝结为一具白玉一般的无头骷髅。无尽道藏的声音再开口自语,这回的声音就清晰了百倍:“果然不够……小子,借你的五魔爪一用。”言罢驱动骷髅将手一指,丝丝缕缕的白色精气,就从王森的双手之中逸散出来,被白玉骷髅的脊柱吸收进去,立时从其顶端抽浆结果一般,缓缓生长出一具头骨来。王森发觉,当时就想要破口大骂,奈何他正在运功的要紧时刻,便想抵抗,此刻也动弹不得。
白玉骷髅将王森的五魔爪抽取了一多半,那头颅就告完成,王森额头的“滚”字扭了一扭,复变化为一个“藏”字,离弦箭般,径自投入骷髅的泥丸宫之内,随即方才还属于王森的身外之身飞腾起来,蓦地和傻小子断了联系,其中鱼龙演变,不知道幻化出多少玄奥的字迹来,飞鸟投林一般,附着在白玉骷髅之上,不多功夫,就在王森的身后生成内府、积聚血脉,生长出一个面目平平,和王森有两三分相似的年轻道人,这道人理理发髻,随手唤出一面水镜自顾自影,看了一回,不由眉头一皱:“怎么和这小子这么像?”声音苍老悠长,和先前无尽道藏的低语声一般无二。
王森失却了借来的道行,浑身上下的异状便即消散,他被无尽道藏占了不少便宜,这一怒可是非同小可,跳起身来指着道人的鼻子,唾沫横飞的大骂:“你这虫蛀的破书!他奶奶的,我跟你有什么仇?先夺了我的法宝,又抽取我的神通,小爷日后给仇敌杀了,你管不管埋!?”鹰花翎和谷言薇二人细细看了这道人一眼,但觉这道人仿佛一团云雾站在面前,休说看穿修为,若是闭上眼睛,就连一丝一毫的存在也休想捕捉到,不由面面相觑,齐齐心道:“这个怪人的神通可高到没边儿了!”
无尽道藏化身的道人脾气很好,闻言也不生气:“什么破书,我现下成就人身,你们可以叫我藏道人,我借你一个魔道神通,自然是有所图的。我助你得了天外天之石,借你一点东西,你怎么还这么小气?你自己运功内视看看,就知道我占没占你便宜。”王森闻言凝神内视,但见丹田内紫气氤氲,显化出一颗丹丸的虚影,足底涌泉、腰后命门、胸前膻中如同打开了四道大门,不住地与外界天地交换元气,法力运行、有一种永不枯竭的味道,不由坐起身来,一蹦三尺高:“这是外开天门、内映虚丹!?我到了丹田九转境界!?”藏道人见傻小子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由撇一撇嘴:“你小子忒也没出息,你怎么说也是真魔密录三成的传人,这点境界比凡人也没强到哪里去,哪里就值得你这么跳了?难听的跟你讲了,但凡哪个资质好的得我借了道行,怎么也该凝结金丹了。”王森闻言,一张老脸臊了个通红。
谷言薇看着藏道人,眸子闪了一闪,似乎是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身为玄门至高的典籍,为何要追求肉身呢?我曾经听我母亲说过这天下早晚要有一场大劫,前辈为自己准备肉身,是不是就是为了这场大劫?”藏道人目现奇光,打量了谷言薇两眼,却是不置可否:“看你体内的真元特殊,想必带有月雪沉降之地那一族人的血脉吧。奇怪奇怪,你们的族人要在月雪沉降之地呆到两百岁,自然就能从这个天地解脱,躲开那个大劫来着。可看你的骨像绝不会超过五十岁,怎么会流落在外面?”谷言薇咬咬嘴唇,低头道:“我不愿讲。”藏道人闻言一愣,便即不在多问,而是转过身来,面向王森:“小子,虽然你的天资还抱憾了一点,不过以后天地大劫爆发,你一定是关键之一,你要记住勤能补拙,要历经千难万险,方能和天下英雄争锋!”王森闻言,顿时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我只要报得大仇、救出亲人,就立刻回我的二蛮山去,管他什么天地大劫,与我何干?”
“小子!”藏道人闻言,蓦地眉头紧蹙,厉声喝道,“你可知道真魔密录分出来的三卷心法,为什么远比寻常的道书强悍得多?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他这一句话问出,登时问住了王森,王森浑身一震,一时间连呼吸都丢在脑后。藏道人目放神光,神色愈发严厉,其声嗡嗡、如崩山岳:“我无尽道藏和真魔密录,都是透支善缘,以福分换修为的心法!”
“从古至今,只要能染指我等的练气士,没有一个不是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大魔头,也没有一个不颠沛流离、受尽苦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