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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宦海沉浮(2)

其二,中国人的传统搞法,是将这些关键职位交给自己的兄弟。就连皇帝,都希望自己的兄弟多,每个兄弟都当一个王爷,负担一方面的职责。晁信义想多生几个儿子,问题是,张淑梅生了两个,发誓再不生了。她说,你如果还想生,我不反对,你娶个小吧,让她帮你生,反正我是不生了。

娶个小,如果娶花红蓝,晁信义自然乐意。问题是花红蓝不乐意。晁信义算是明白了,花红蓝爱自己,却又不肯当小,她宁愿熬着。女人的心思,真是太难搞懂了。

他已经对不起花红蓝了,如果再娶个小,就再一次伤害了花红蓝。无论如何,这件事还真是难办,他宁愿就这么耗着,也不想再伤她一次。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酒意消退之后,晁信义再仔细一思谋,觉得这件事就是地头蛇闹事。地头蛇是中国一个极其特殊的现象,哪里都有。可一般情况下,地头蛇的活动范围都是极其有限的,与正常社会井水不犯河水。这些人不是不清楚,京西胭脂铺能投资几十万,在此建一家厂,没有点实力背景根本是寸步难行。地头蛇犯不着和这样有实力的公司闹对抗,最多也就是上来转了转,打点秋风而已。

而现在,宛平城的地头蛇却不是打秋风,而是和京西胭脂铺公然叫板,这就有点反常了。

当天晚上,晁信义和王玉堂一起拜访了几个当地的名流,通过他们了解到童爷的情况。据当地名流说,这个童爷是当地一霸,仗着手下有二三十号混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地人有怒不敢言,不得不忍他。

晁信义问:“这个童爷有什么背景吗?”

几乎所有人都说,有背景啊,背景大得很。问得再仔细一点才知道,童爷有一个弟弟很小就进宫了,在大总管李莲英的手下做事。到底做多大个事,谁都不清楚。就因为这一点,谁都不敢惹他,连当地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了这话,晁信义有点头大。上次为了妆品入宫的事,他可能把李总管得罪了,现在又涉及李总管的手下,搞不好就得再一次得罪李总管,这个结就会越结越死。

晁信义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件事还只能破财免灾,明天和他们接触一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然后再做打算。他告诉王玉堂,明天白天让部分人到工厂门口,大多数人在家休息。万一解决不了,晚上偷偷地开工,边干边谈。此外,宛平的事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解决,得做两手准备。万一工厂无法继续生产下去,得快点将部分人调回昌延里,在那里继续开工。

第二天,晁信义带着王玉堂一起去拜访童爷。

童爷的公开身份是明花楼的老板。表面上,这是一家茶楼,可晁信义已经摸清楚了,这是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店,一楼喝茶,茶楼的后面经营的是大烟生意,二楼却是妓院。一般来说,经营茶楼或者妓院,上午就不会营业,但明花楼同时经营大烟生意,甚至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大烟,因此,上午也不得不营业。

晁信义来到明花楼,店小二接待了他。他说找童爷,店小二看了看他的装扮,大概知道是个有身份的角色,态度倒也热情,告之说,童爷还没有来。

晁信义说:“那就给我开间房,我们在这里边喝茶边等。”店小二说:“爷,童爷什么时候来,说不定。”

晁信义说:“他什么时候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童爷来了,就让他来见我。”

晁信义不说通知我,而是说让他来见我,故意把架子先拿着,表明自己身份非同一般。他自然知道,对付这些角色不能太软,你如果软了,人家就会硬。你如果硬了,人家摸不着你的底,会有所顾忌,真正谈判起来,自己就有了优势。

小二问晁信义喝什么茶,晁信义说:“上你们最好的茶。”最好的茶上来,晁信义尝了尝,实在一般。这种店主要经济来源是大烟和妓院,茶楼根本不用心经营,只是弄点茶叶,糊弄一下顾客。喝了一个多钟头的茶,童爷来了。

所谓童爷,只不过三十来岁,一个大胖子,他往那里一站,几乎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只有他的一半身形。走进来时,他大声地说:“谁等老子?这么大脸面。”童爷身后还跟着两条粗壮大汉。

晁信义端起茶杯喝茶,故意不说话,也不看童爷。童爷见没有人接腔,逼视着晁信义,问:“兄弟,你是哪一路的?”晁信义将茶杯往下一放,道:“京西胭脂铺的掌柜,晁信义。”“原来是晁掌柜。”童爷自己坐下来,大模大样地道,“见识了,哈哈!”晁信义淡然说:“这位童……兄!京西胭脂铺与你素无冤仇,为什么会堵我的门?”

童爷身后一条大汉喝道:“你京西胭脂铺算个鸟?这里是宛平,是童爷的地头,任何人来都必须孝敬童爷份子钱,否则,就别想在这地儿混……”

晁信义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京西胭脂铺自然有人罩着,不劳童爷费神。不过嘛,既然我到童爷的地头来喝茶,付一点茶钱理所应当。”

晁信义不慌不忙,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送到童爷面前。

童爷看了一眼,见是一千两,顿时将眼皮往上一翻,道:“晁掌柜这是打发叫花子啊,童爷还没穷到要饭的程度。”

晁信义反问:“童爷嫌少?”

童爷嘿嘿一笑,说:“我倒无所谓,这点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我担心的是,我下面这些弟兄不会答应,事情就会比较难办。”

晁信义说:“那么,请童爷开个价,看我能不能接受。”

童爷举起右手,张开手掌。晁信义看了一眼,不说话。童爷自己说了:“一个月。”

那么,童爷这个手势自然不是五十两。如果每个月收五十两,还不如收了这一千。可收保护费,一个月收五百两,又实在太高,一年下来就是六千两银子,一个知府的年俸都没有这么多。

晁信义说:“五百两?是不是太高了?”童爷猛地将手往桌子上一拍:“五百两?你做梦吧?五千两。”

晁信义暗想,这家伙可真敢说,五千两,一年就是六万。整个大清朝,那么多商号,能每年赚到六万两的大概不到两成吧。他哪里是想收份子钱?分明是找麻烦嘛。

晁信义笑着说:“童爷真会开玩笑。”童爷反问:“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这么说是真的?”晁信义说,“可是,童爷你一定了解过,我们京西胭脂铺的这个厂,三年之内,能不能赚钱还很难说。就算能赚钱,一年能不能赚六万两,同样难说。”

童爷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下次来的时候把钱带来,一年一次性交清,我保证你厂子的平安,否则,会发生什么意外,谁都不知道哟!我还有点事,不陪了。”说过之后,起身便走。

王玉堂没料到是这个结果,问:“怎么办?”

晁信义说:“你按我说的办,晚上开工。如果他们晚上也来堵,你不要和他们冲突,等我回来。”

王玉堂问:“你要走吗?”晁信义当然要走,他得去找人。

回到家,晁信义做的第一件事,是约见刘公公。晁信义向刘公公打听小童子的情况。刘公公说,确实有这么个人,一个小太监,在李总管身边做事,并不得宠。

晁信义暗想,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小太监而已,半点权力都没有,却可以罩着家人胡作非为。如今这天下,政府是大盗,政府官员都是些小盗,哪怕有一点权力,就向民间盘剥。作为民众,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更大的官来保护自己。

问题在于,投靠更大的官,那也是要拿出钱来的。相反,某些人的官职虽然小,却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如晁信义目前遇到的难题,那个小童子虽然只是一名小太监,可他毕竟是李公公门前的狗。如果你和他没有丝毫关联,那他就什么都不是。假若你整治了他,整治的就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李公公,打狗欺主嘛。

这正是晁信义赶回北京打听小童子背景的原因。第二天,晁信义更进一步得到消息。前一天晚上,王玉堂安排开工了,可到了次日一早,那些人得到消息,再一次堵在工厂门口,不让工人们出门。工人们干了一夜的活儿,最迫切的需要是回家睡觉。可大门被堵了,无法出去,王玉堂只好让人搬来一架梯子,让工人们翻围墙走了。

看来,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晁信义不得不考虑采取特别措施。他所能采取的特别措施也只能靠权力。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他狠,你得比他更狠,否则,你就无法立足。

晁信义立即驾车赶往保定,去袁世凯那里走一走,看是否能有办法。

袁世凯最近的景况不妙,他在保定办军校、练新军,总兵力虽然只有六镇,别说和整个大清朝的总兵力相比,就算是和旗人的总兵力相比,都是很少的。可就是这支军队,引起了朝廷内部的不安,尤其是那些贵族们,对于袁世凯的存在感到极度不安。他们煽动一些御史上书弹劾袁世凯,将他比喻成曹操、刘裕。

和以前一样,晁信义先见的是袁金标。当天晚上,晁信义请袁金标喝酒。袁金标听了他的话,当即拍案而起,说:“哥,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带几个人去,把这伙人做了。”

晁信义明白袁金标的意思,他是袁世凯的贴身侍卫,有人有枪也有功夫,只要他一声令下,立即可以带领一帮兄弟赶到宛平,将童爷那帮人灭掉,说不定当天还可以赶回来吃晚饭。这就是世道,哪怕袁金标真的把这些人都做了,最终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晁信义想得比袁金标深远。现在正有一大帮人暗中反对袁世凯,袁金标若是这样干,等于给那些反对势力提供了口实。何况,真这样干了,就是几十条人命,他可不想让自己背上血债。袁金标也是一番好意,晁信义自然不能拒绝,只好说:“兄弟,你别急,我既然来保定一趟,自然要见见督爷。等我两天,反正那些人也跑不了。”

晁信义哪里想等?工厂开不了工,多等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可他又不能不等。

第二天,见到盛总管,盛总管听说后,先抛出一句:“兄弟,你得罪了什么人吧?”

晁信义也觉得,童爷这帮人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如果说仅仅收保护费,每月收一百两银子,他一次性给一千,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数字。可对方出口就要六万两,这就不是收保护费了,更像是故意找麻烦。如果要说得罪什么人,他还能得罪谁?除了王家栋,没有第二人。

这话自然不能说,他只是对盛总管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盛总管又问:“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晁信义直言以告。袁金标的意思是由他带几个人去把这伙人灭了,可晁信义不想赶尽杀绝,更不想双手沾满鲜血。这伙人公开勒索,实际上触犯了大清律例,如果能通过法律解决,那是最好。

盛总管有一句话没有说明,如今这个大清朝,哪里还有什么法律?如果真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你晁信义也没有必要从京城跑到保定来了。你找到这里,本身就说明,你对法律早已经失去了信任,你来寻求的就是非法律途径。可另一方面,袁督爷最近的处境不妙,正是要低调的时候,自然不想生事。何况这么点小事,也要闹到督爷那里,说不过理。

盛总管说:“如果是这样,那你恐怕得多等几天,等有机会的时候,我把你的事跟督爷说一说。”

晁信义能说不等吗?只好等。这一等就等了五天。第五天,盛总管通知晁信义,督爷有请。晁信义准备了礼物,也准备了银票。赶到总督府,晁信义还没有进去,在门口便见到了袁世凯。袁世凯一副出门的打扮,见到晁信义,也不废话,直接说:“信义贤侄,你回京城吗?跟我一起走吧。”

晁信义暗自一惊,问:“督爷要去京城?”袁世凯说:“老佛爷最近身子骨不爽,我去看看。”

晁信义吓了一大跳,难道说老佛爷病了?七十岁的人了,这时候可病不得,只要一病,说不准就起不来了。对于老佛爷,晁信义的情感是极其矛盾的。这个女人,掌握整个中国的权柄多年,做了很多糊涂事,把个大清朝硬是搞到了崩溃的边缘。可另一方面,看看整个朝廷,如果没有了慈禧太后,谁能说话算数?真正能挑大梁的一个都没有。说不定,这世道从此就乱了。更为关键的一点是,信任袁世凯的是太后,反对袁世凯的也是太后身边的一帮人,而且全是大权在握的人。有老佛爷撑着,袁世凯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老佛爷若是突然死了,袁世凯的靠山也就倒了。

袁督爷竟然邀请晁信义一同乘车进京,这个消息令晁信义大喜。此事至少说明两点:第一,晁信义和袁督爷的关系又大大地向前推进了一步;第二,趁着在车上的机会,他可以好好地和督爷聊一聊京西胭脂铺的宛平工厂,聊一聊童爷。

宫里那个小童子的存在,是否告诉袁世凯?晁信义拿不定主意。此前对袁金标以及盛总管都没有提过,现在,他也决定不提。

袁世凯如今大权在握,如果他愿意出手,别说那个什么童爷,就算是李总管,大概也会顾忌几分吧。就算他们之间有点不对味,对晁信义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李总管可能恨上晁信义了。如果他知道袁督爷是晁信义的支持者,对晁信义,岂不是大有好处?

可是,晁信义有一点想错了,袁世凯进京,身边的人非常之多,大大小小的轿子有几十顶,还有他的整个卫队。此外,提前去车站的还不知有多少人。上车之后,晁信义才知道,袁世凯以及他身边的人,单独占有一列车厢,其他人只能在别的车厢。有好几次,晁信义想去面见袁世凯,走到门边却被他的卫兵拦了下来。

晁信义被告之说,督爷如果要见谁,会派人来宣的,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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