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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情义千金(2)

王家栋说:“你还好意思问?你只顾着你自己,你的老爸就算是死了,你恐怕都还不知道。”

王长庚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心情不佳,便不和父亲搭话,而是问姐姐:“姐,父亲怎么了?得的什么病?”

王家栋不容女儿说话,先抢过了话头:“什么病?快死了的病。这次真是惨了,我没法活了。哎哟,我这个心哟,痛死我了。”说着,王家栋用拳头捶着自己心脏的部位。

王胭脂连忙上前,坐在床上,替父亲锤着背。王长庚急了,再一次问:“姐,父亲到底什么病?”王家栋对王胭脂说:“胭脂,你回去照看一下厂里的情况。”

支走了女儿,王家栋指了指自己的心,对王长庚说:“我的儿,父亲得的是心病,快要死了。”

王长庚伤心地道:“父亲您说什么呢?”

王家栋道:“父亲这次做的胭脂水粉是给广州南洋兄弟贸易行的,他们卖到新加坡,订单大。但是产品质量出了问题。如果我们无法交货,需要赔偿别人一百万。或许我们王记胭脂坊从此断了南洋的生意,坏了王记胭脂坊的名声,损失更无法估计。所以,父亲要死了。”

王长庚目瞪口呆。

王家栋悄悄打量着儿子的神色,叹息了一声说:“不过有一个人能救爹一条命,更能挽救王记胭脂坊。”

王长庚忙道:“谁?”王家栋一字一顿地道:“你!”王长庚惊讶地道:“我?”

王家栋一字千斤地说:“你!不错!就是你!”

王长庚茫然无措:“父亲,我只会画画,从来没有做过胭脂水粉,我怎么行?”

王家栋叹息了一声说:“你喜欢京西胭脂铺的二小姐晁冬雪对不?她也喜欢你对不?”

王长庚瞠目结舌。

王家栋用一双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册子,一张一张地翻开,说:“你只需要把这个给她看,问她其中缺少了些什么。然后父亲就有救了,王记胭脂坊也有救了。父亲有救没救无所谓,可王记胭脂坊几百年的家业不能败呀。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对不起王家列祖列宗呀。天呢,我不活了。”这个册子,是王家栋对照王连旺偷来的胭脂配方重新写的,放在身上,以便随时研究。

王家栋一哭,王长庚立刻答应了:“父亲,我去问冬雪,冬雪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长庚离开之后,王胭脂溜进病房,她明知刚才王家栋是故意让她避开弟弟,所以,并没有真的离开。

“父亲,这个办法有用吗?”王胭脂忧心忡忡。

王家栋长叹一声:“胭脂啊,父亲一次又一次劝你,不要跟京西胭脂铺斗了,你不听,硬要和他们斗。结果,父亲也是老糊涂了,听说可以拿到他的配方,把什么都忘了。”

王胭脂心里不服,道:“父亲,怎么是我和他们斗,是他们和我们斗,我们有什么办法?”

“你啊你啊。”王家栋说,“你的心性太高了。当年,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心性和你一样,你爷爷一再劝我,欲速则不达,中庸之道。那时我不懂啊。不,不是那时,现在我也没完全搞懂,所以,没有及时制止你。”

王胭脂似乎还想辩解,王家栋制止了她,说:“你好好想一想,斗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晁承志被赶出家门,染上毒瘾,妻亡家破。”

王胭脂抢着说:“那是他咎由自取。”

王家栋说:“我们呢?我们可能损失一百万,是不是也是咎由自取?”王胭脂没话说了。

王家栋突然说:“这次的事,是坏事,也是好事,让我彻底醒了。我的儿,你想想,日本人打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卢沟桥外住着的就是日本军队。自己的国家里住着别人的军队,盘古开天地,哪有的事啊?还有,松下妆品,你应该听说了吧?那个水伯,真名叫松下次郎,是松下妆品老社长松下长生的二公子。他们为了打败京西胭脂铺,也打败我们王记胭脂坊,竟然隐姓埋名,在京西胭脂铺三十几年。人家三十几年前就已经打到了我们家门口,我们还在窝里斗。我的儿,你听父亲一句话,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能和京西胭脂铺斗了。”

王胭脂说:“如果我们这次亏了一百万,恐怕也没有能力和他斗了。”

王家栋说:“有能力没能力,都不能再斗了。我们只有一个敌人,就是松下妆品。父亲这句话,你一辈子都要记住。”

京西胭脂铺后院。自从晁承志被逐出家门,王连旺偷盗配方,神秘失踪之后,晁信义就让晁冬雪跟花红蓝学习制作胭脂水粉的技术。晁冬雪聪明伶俐,学习起来很快,花红蓝对她格外喜欢。晁冬雪从水粉制作室出来,看到常家聚站在门外,向她招了招手。“家聚哥。”晁冬雪甜甜地喊了一声,“有什么事情吗?”常家聚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晁冬雪有点奇怪,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门。常家聚回头看四周没有别人,才低声对晁冬雪道:“外面有个人在等你!”

晁冬雪脸一红,低声道:“是他吗?”她说的他是王长庚。

常家聚不冷不热地道:“是,我看他一脸焦急,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常家聚回到京西胭脂铺之后,还是负责安全问题。白天常家聚在厂房外巡逻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了王长庚。常家聚知道他和晁冬雪的关系,也就悄悄来告诉晁冬雪。晁冬雪对常家聚扮了个鬼脸,悄悄从厂后门出去了。门外有一条小河沟,河沟的两边有一排排树木。晁冬雪看到王长庚站在一棵树下,失魂落魄。

晁冬雪心中一阵紧张:“长庚,你怎么在这里?”

王长庚看到了晁冬雪,跑过来,一把搂住了晁冬雪。晁冬雪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来。她用手推开王长庚,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王长庚红着眼睛,一脸悲伤:“我爹生病了。”晁冬雪忙问:“什么病?”

王长庚蹲在地上,手插在头发之中,痛苦地道:“我家出了大祸,一批出口南洋的胭脂水粉出了质量问题。”

晁冬雪惊愕不已:“怎么会这样?你们家不也做了几百年胭脂水粉?”王长庚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懂得画画,不懂得做胭脂呀!”晁冬雪担心地道:“那怎么办呢?”王长庚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册子,递给晁冬雪:“你是懂得做胭脂水粉的,你看看,究竟少了些什么原料?”

晁冬雪接过小册子,仔细地看了一阵,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能问问我姑姑。”

告别王长庚,返回水粉制作室,姑姑却不在。她已经制作完了这批水粉,将门锁上了。晁冬雪想,反正晚饭的时候可以见到姑姑,便返回了前院。

一家人吃过晚饭,各自回房间歇息。晁冬雪的房间在第二进,花红蓝的房间在第三进。到达第二进,晁冬雪没有回房,而是跟在花红蓝后面。花红蓝问:“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晁冬雪说:“我有个事情要向您请教呢!”花红蓝回头温柔一笑:“进屋里说吧!”

花红蓝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拉亮了电灯。花红蓝的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书桌前有一把椅子。

晁冬雪坐在床沿,花红蓝坐在椅子上,问:“冬雪,你有什么问题?”晁冬雪跟着花红蓝学习胭脂水粉的制作方法,不懂就问。花红蓝也是耐心回答。晁冬雪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姑姑,我们提炼胭红,原料的多少会不会影响色素的颜色?”

花红蓝奇怪地道:“当然会,我们的原料比例是非常严格的,否则,颜色就有偏差,达不到要求。”

晁冬雪又问:“有没有原料都按照比例,但结果颜色却达不到要求的?”花红蓝一怔:“怎么可能?”

晁冬雪又道:“如果少一种原料呢?会不会影响效果?”

花红蓝道:“那要看是什么原料。普通的原料影响不大,不是特别内行的,不容易看出来。如果是重要的原料,一定会影响效果。”

晁冬雪把王长庚给自己的小册子拿出来,递给花红蓝看:“姑姑,您看按照上面的配料,能不能制造出合格的胭脂水粉。”

花红蓝接过小册子,看了几眼,忽然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晁冬雪大吃一惊,发现花红蓝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吓得大叫起来:“爹,姑姑昏倒了,快来人呀!”晁信义、张淑梅、晁迎春都赶了进来。

晁信义一进房,看到晁冬雪正跪在花红蓝的身边,抱着她,一脸惊慌,不知所措。

晁信义忙蹲下去,握住花红蓝的手,发现她的手中有一个小册子,也就拿了过来。一边抱起花红蓝,一边对晁冬雪道:“去叫家聚,立刻送医院。”花红蓝却幽幽醒过来,睁开眼睛,缓了一口气,说:“没……事……”

晁信义把她放在床上。晁冬雪忙从书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姑姑,喝点水。”

晁迎春惊讶地道:“姑姑怎么了?”

晁冬雪道:“我就给姑姑看了一个配方,姑姑就忽然跌倒了!”晁信义看了几眼小册子,忽然变色,问晁冬雪“:你就给姑姑看的这个配方?”晁冬雪点头,一脸茫然:“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晁信义问花红蓝:“红蓝,你好些了吗?”花红蓝低声道:“我没事,已经好了。”

晁信义对晁迎春说:“你照顾姑姑,冬雪跟我到前面去。”晁冬雪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又隐约觉得,姑姑突然昏倒,与王长庚给自己的那个小册子有关,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一时无法明白。她忐忑不安地跟在父亲后面,来到正厅。晁信义也不看女儿,直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来。晁冬雪站在离父亲很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父亲,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爹,什么事?”晁冬雪小心地问。晁信义举起手中的小册子,摇晃了一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晁冬雪突然想到,这个小册子是王长庚给自己的,父亲看过这个小册子,是不是立即知道了小册子的来源,因而怀疑上自己了?她想,这件事长期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自己根本无法向父亲撒谎,便慢慢地跪在父亲的面前,说:“爹,女儿不孝,不该和王记胭脂坊的少掌柜来往。”

晁信义的手在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什么?是从王记来的?”

晁冬雪没有抬头,没有看清楚父亲的表情,继续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一起参加过游行。”但她没有把游行的时候王长庚舍身救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晁信义震惊了,在他的眼中,晁冬雪温柔善良,居然有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的事情隐瞒着自己。

他久久没有开口说话。花红蓝、张淑梅、晁迎春悄悄来到正厅外面,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听。她们听到之后,也吃惊万分。

晁信义问:“你参加过游行?”

晁冬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是。”

晁信义又问:“你说王长庚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晁冬雪回答道:“是。”

晁信义呆了一呆,又问:“你们来往多久了?”晁冬雪如实回答:“六年了。”

晁信义手在空中一挥,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和他来往六年了,一直瞒着我们全家人。不对,承兴应该知道,他一定知道是不是?”

晁冬雪道:“是!二哥一直都知道。本来女儿想告诉爹,但是家里一直不太平静,女儿怕爹和娘生气,没敢告诉爹和娘。”

晁信义哼了一声:“我现在很生气!”

晁冬雪依然跪着:“爹,您打我吧!女儿是真的不孝顺,女儿知道错了,但是总狠不下心。”

晁信义直瞪眼:“我问你,这个配方是怎么回事?”晁冬雪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了晁信义。晁信义大吃一惊。他是真的糊涂了,这个小册子应该是王连旺或者松下次郎偷出去的。无论是王连旺还是松下次郎,都只和日本人联系。然而,这个小册子怎么可能出现在王记?晁信义本能地说:“不可能,这个小册子松下次郎偷过,王连旺那个畜生也偷过。他们都是为日本人做事。可是,王记是怎么得到的?”说到这里,晁信义恍然大悟:“难道,王连旺那个畜生货卖两家?”

晁冬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难道说,这个小册子不是王家的配方,而是晁家的配方?难道说,晁家的传家之宝--胭脂配方,被偷出去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花红蓝看到配方会忽然昏迷,是因为震惊呀!

晁冬雪说:“爹,我真不知道这是我们家的配方。而且,我肯定,长庚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画画,根本不关心胭脂制作。他完全不懂的。”

晁信义盯着女儿,狠狠地看了一眼说:“到现在你还替那个小子说话?”晁冬雪说:“爹,晁家和王家斗了几百年,又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以前斗,是因为要争皇宫专供权。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专供权?大家都在一个市场里吃饭,而且,走的也不是同一个路线,再斗下去,有意义吗?我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斗呢?为什么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呢?”

晁信义显得很震惊,似乎不太相信这话是从女儿的口里说出来的。

晁冬雪继续道:“爹,您想想。王家是我们的敌人吗?不是,是我们的同胞。我们的敌人是谁?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敌人,是日本。人家已经打到了我们家门口了。您常给女儿讲八国联军。八国联军打到我们家门口,那也就是一年多时间,现在日本人占了我们的东三省,又开始侵占我们的华北,多少年了?若说妆品行业,谁是我们的敌人?肯定不是王记胭脂坊,而是松下妆品。我了解过,松下妆品的市场份额,已经超过了我们京西胭脂铺,要不了几年,就会超过我们和王记胭脂坊的总和。大敌当前啊,爹,您想,这时候如果王记胭脂坊倒了,对我们京西胭脂铺有什么好处?”

晁信义真的是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在他的眼里,女儿一直都是个孩子,没想到,这个孩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看法。

即使如此,晁信义也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又不好对女儿说,只是站起来道:“你回房间好好想想,明天给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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