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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屈身于内(1)

1、出来混,现在就要你还

刘备取得了益州,宣告了诸葛亮“草庐对”三步走已经走完了跨有荆益的第一步。接下去只要巩固好孙刘联盟,马上就可以走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两路北伐。一路由刘备亲率大军,法正为军师,从益州出发,先取汉中,然后进袭关中,最后攻克长安城。另一路关羽从荆州直接北上,扫荡襄阳、南阳、许都,目标直指东都洛阳。只要两路大军紧密配合,遥相呼应,再加上有诸葛亮坐镇成都,筹运粮草,协调好东西两个战场的攻势,剿灭曹贼,汉室复兴之日屈指可数。

这些话听起来很美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简直就像树上熟透了的红苹果,非常诱人。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夏,正当刘备、法正、诸葛亮三巨头秉烛夜观大汉帝国的辽阔版图,兴奋地指指点点之时,东吴的孙权派来了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给刘备三人热得快要冒烟的脑袋泼了一大盆冷水。

诸葛瑾传达孙权的话,当初把荆州借给了刘皇叔,就是因为可怜刘皇叔没有容身之处。现在刘皇叔取了益州,也应该把荆州还给东吴了。

一听到是来讨债的,刘备立即把脸拉得比驴还要长。把荆州还给了孙权,那诸葛亮“草庐对”的皇皇大言岂不成了一大段废话?

刘备没好气地看着诸葛瑾,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违心的话搪塞过去:取了凉州,便还荆州!

听了诸葛瑾的话,气得孙权这头红毛狮子胡须倒立,世界上竟然存在这么无赖的人!不是答应过吗?取了益州,便还荆州。现在取了益州,又耍赖说取了凉州,才肯还荆州。简直就是棺材里伸手——死不要脸!你既然不要脸,那我就撕破了脸!

一时间风云突变,本来是一片和谐的荆州立即山雨欲来风满楼。

孙权也知道如果狮子大开口,要把荆州都拿回去,那绝对是不可能。派诸葛瑾去益州,只求把长沙、零陵、桂阳三郡拿回来。

孙权采取了两手策略,一面派诸葛瑾去成都要东西,另一面暗地里任命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长官,进驻三郡,试图造成既定的事实。无论诸葛瑾成功与否,生米煮成熟饭,刘备又能怎样?

在荆州牧刘表时代,荆南四郡还有最南方的交州,都成了江东孙氏的势力范围。赤壁之战以后,周瑜集中兵力进攻南郡江陵,被刘备乘虚而入,捞了个大便宜,把荆南四郡占为已有。孙权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认为刘备和诸葛亮是小偷,偷走了荆南四郡。现在挥舞着大棒,逼着要刘备把吞下去的都吐出来,实在是有点霸道。所以关羽闻讯之后,毫不客气地把孙权派驻长沙、零陵、桂阳的官吏全都轰走。

孙权火了,给你台阶下你不下。干脆派大将吕蒙率两万人马去把三郡抢回来。吕蒙也懂得先礼后兵的道理,他给刘备派驻长沙、零陵、桂阳的太守各写了一封信。结果长沙、桂阳两个郡因为毗邻东吴的庐陵郡和豫章郡,感情上比较接近孙权,所以吕蒙的信件一到,就毫无犹豫地表示愿意接受孙权的领导。零陵郡比较靠近益州,太守郝普心中一片纠结,迟迟不肯表态。

眼见荆南大片领土眨眼间就被孙权咬去了一大半,这下子把事情闹大了。刘备暴跳如雷,孙权你小子竟然动真格的,欺负到自家人的头上来。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寄人篱下的刘备了,你要玩,我陪你玩到底!

刘备二话没说,急冲冲地率领五万大军顺江东下,到了荆州的公安,又令江陵城内的关羽南下益阳,准备与孙权大动干戈。

刘备硬,孙权更硬,与他针锋相对,亲自坐镇陆口,在那里设立了前线作战指挥部。鲁肃则率一万人马进驻益阳,跟关羽顶牛对峙。但鲁肃是孙刘联盟的倡导者,极不愿意看到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孙刘联盟就这样破裂了。在过去与关羽的摩擦之中,鲁肃都是以和为贵,屡屡忍让退步。鲁肃向关羽发出邀请,都是一家人了,不如开个碰头会,有事好好商量吧。为了表诚意,建议双方各驻兵一百步之外,只让双方的将领各佩一把刀。这就是单刀会。

鲁肃一提议,部下的东吴将领为替他捏把汗,关羽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万一他耍滑头,恐怕到时候单刀会变成了鸿门宴。

鲁肃却一点也不怕,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得把话摊开讲明白。刘备辜负了主公的一片好意,是非曲直尚未分明,关羽又怎么敢闹出人命来?

于是鲁肃不顾一切地跑去见关羽。

单刀会上,双方唇枪舌剑,一点也不亚于战场上的激烈交锋。

关羽也是满口道理,虽然周瑜在赤壁放一把火烧得曹操体无完肤。但是在乌林追击战时,我家主公也是披甲而睡、枕戈待旦,为的就是同心戮力,大破曹贼,为孙权分忧、为东吴解难。你们怎么如此忘恩负义,硬说我家主公一点功劳都没有?拼死拼活的,才分到荆州那么一块鼻屎大的地方,你们今天就来收回去了?

鲁肃皱起眉头,苦笑道,亲爱的关大将军啊!到底是谁忘恩负义了?想当初我在长坂坡见到刘皇叔时,那时候你们是多么的狼狈不堪。所有队伍,就连战马加起来也不够一个营的兵力。绝望、迷茫、苦闷,刘皇叔已经到了抛弃所有理想的地步,甚至想逃到遥远的苍梧去避难。正是我家主公怜悯刘皇叔的凄惨遭遇,被曹操追得无路可逃,我家主公于心不忍,不顾众人的发对,忍痛割爱,这才使得刘皇叔有个躲雨遮阳的地方。可是刘皇叔得了这个好处,却忘了这份情。吃了猪肝想猪心,得了益州,又想吞并荆州。就是世间的凡夫俗子也难容,更何况是一方之主?鲁肃听说过一句话,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吾辈肩负历史重任,理应以道义为本。关大将军啊,失人心者失天下,恃弱凌强,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一番话骂得关羽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鲁肃乘胜追击,又是一阵痛骂,如今我家主公认栽了,只望拿回三个郡就满足了,万万料不到你们如此贪得无厌,简直就是封豕长蛇!

单刀会成了批斗刘备的大会,关羽狼狈不堪,欲辩无口。被鲁肃骂得狗头喷血,就像一个木头人,毫无反应。主帅这么窝囊,荆州的将领实在看不下去了,突然间有人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天下土地自古就是有德者居之。

这句话就像嗤嗤燃烧的导火绳,让一向以儒雅著称的鲁肃火山似的爆发出来,如同一个凶神恶煞,噼里啪啦破口大骂。单刀会上火药味十足,场面十分火爆,眼见就要马上失控了,关羽赶紧出来打圆场,豁地拿起大刀,朝那位老兄狠狠地瞪了一下,这是国家大事,你懂个鸟!要他立即闪开。至于这个老兄是谁,史无明载。在《三国演义》中成了替关羽扛大刀的周仓,罗贯中还根据这段历史,编造一个十分传神的故事,这就是脍炙人口的《关云长单刀赴会》。说是鲁肃大摆鸿门宴,关羽虽身陷虎口却淡定异常,还附上一首打油诗,吹捧关羽什么“藐视吴臣若小儿”,英雄气概胜过渑池之会上势压秦王的蔺相如。但实际上,关羽似乎有点理亏心虚,不敢还口,任凭鲁肃肆意责骂,窝了一肚子的怨气。

单刀会就这么不欢而散地收场了。关羽跟鲁肃在益阳紧张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令人窒息。孙权毛躁起来了,写信给吕蒙,刘备也率五万大军赶来了,局势非常危急,要他放弃了零陵郡,赶紧回到益阳,帮助鲁肃对抗关羽。

这个吕蒙可是东吴的一代名将,他的雄才大略一点也不输给周瑜。他对借荆州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决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于是他把孙权的信件悄悄地藏起来,连夜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宣称第二天要攻打零陵城。吕蒙耍了一个诡计,要零陵太守郝普的同乡好友邓玄之入城转告郝普,刘备在汉中被曹操的大将夏侯渊包围得密不透风,关羽在江陵城也被孙权牵制住了。现在是首尾难顾,救援不及。零陵一座孤城,旦夕可破。万一城破身死,郝普的百岁老母岂不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实在是令人不敢想象。听得郝普心里一阵发毛,又见零陵城下,吕蒙摆出了吓人的攻城阵势,郝普赶紧竖起白旗,出城投降吕蒙。可是投降之后,郝普马上就发现中了吕蒙的圈套。吕蒙得意洋洋地抖出孙权给他的书信,并且拍手开心大笑。得知刘备已经进兵公安,关羽也在益阳严阵以待,郝普后悔得一塌糊涂。

兵不血刃地解决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吕蒙立即北上益阳,跟鲁肃一道,准备在战场上与关羽见面。

眼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这时候从益州传来坏消息。曹操已经攻陷阳平关,正向五斗米教的总部南郑(汉中城)进军,教主张鲁弃城躲藏到巴中去了。

形势立即严峻起来,偏将军黄权告诉刘备,如果汉中失陷,那么三巴(巴西、巴东、巴郡)就危险了,简直就是砍下益州的大腿和胳膊。刘备暗暗叫苦,气得直跺脚,这个曹阿瞒尽坏我的好事!

后院起火,刘备只好忍气吞声与孙权谈判。孙权仍旧是那句话,把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还给我!

刘备强烈抗议,在行政划分上,桂阳、零陵、武陵、长沙归荆州所管辖的。只不过刘表懦弱,没有掌控,才成了江东孙氏的势力范围。

孙权也是很霸道的,你瞧瞧,就连交州的士燮都向我俯首称臣了。更何况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现在都在我的手中。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

2、山路弯弯让曹操不再贪心

刘备无语了,如今是用拳头说话的时代。本来自己也准备抡起拳头,跟孙权好好地交谈一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曹操跑来搅局了。刘备只得同意停火,重新瓜分荆州。结果江夏、长沙、桂阳三个郡给孙权,南郡、零陵、武陵三个郡给刘备。

这个结局对刘备来说是亏大了,但形势比人强,没得选择了。曹操正龇牙咧嘴,对着肥沃的益州虎视眈眈,流下了贪婪的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让孙权一步,荆州最重要的地方——江陵城还在自己手中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于是刘备迅速撤回益州,到了江州,派遣黄权去巴中迎接张鲁,但还是被曹操抢先了一步。

比张鲁投降曹操更不好的消息也来了,九月,益州少数民族巴人、賨人的酋长朴胡、杜濩、任约归顺曹操,曹操分巴郡为三,任命朴胡为巴东太守、杜蒦为巴西太守、任约为巴郡太守。

黄权没有接来张鲁,却跟朴胡、杜濩、任约打了一仗,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收复了三巴地区,也就斩断了曹操伸向益州的黑手。

在七月攻占了汉中之后,曹操的形势本来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但是要不要再继续往前冲,吞并益州,曹操却一改平素果断迅速的作风,变得婆婆妈妈,犹豫不决起来。

这时候,曹操手下有两个绝顶聪明的大谋士替曹操拿主意。一个是司马懿,另一个是刘晔,两个都是曹操的秘书(丞相主簿)。

这个司马懿是三国时期权谋专家,他的脑袋就像高速运转的马达,没有任何问题可以难倒他。司马懿系出河北豪门,祖上都是显赫一时的大人物。他的老爹司马防,官居京兆尹(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长),他的爷爷是司马俊,颍川太守。他的太爷爷是司马量,豫章太守。再往前推,就是征西将军司马钧了。总之,世世代代都是吃皇粮的,拿国库的。

司马懿的天才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看出,南阳太守杨俊吹他是“非常之器”,意即非常牛的一个人。建安六年(公元201年),二十二岁的司马懿成了河内郡的上计掾,专门负责审计河内郡的财政收支情况。

由于司马懿从事的是与众不同的审计工作,一整日就跟那些枯燥无味的数字打交道,让司马懿具备了理科优等生的特点,思维缜密,头脑清晰,遇事总要理性分析判断,而且为人极为低调,总是一味埋头苦干。在世人的眼中,司马懿彷佛是一只死蚂蚁,老是躲在阴暗的角落,让人遗忘。

但是真正的高人总是喜欢躲在暗处。司马懿就是一位真正的高人,后人为此送他一个冢虎的外号。所谓的冢虎,就是埋藏在乱坟堆间一只凶猛的野虎。它不吃人则已,要是想吃人,会叫你防不胜防,躲避不及。

所以人们只能看到司马懿英俊的外表,踏实的作风,却永远猜不透他的内心。就连曹操这般绝顶聪明的一代伟人,也是对司马懿捉摸不定,只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要司马懿为自己打工。为曹操做事,意味着高官侯爵,意味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无数英雄豪杰的梦想。

司马懿却拒绝了,因为他深知,四百多年的大汉帝国已经腐朽透顶了,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大汉帝国一崩溃,取而代之的必然是曹操。可是司马懿似乎有点鄙视这个阉党余孽,于是假装得了风痹症,手脚麻木,别说走路了,就连坐夜坐不稳。曹操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怀疑司马懿使诈,就暗中派了一个刺客趁着黑夜去行刺司马懿。没想到司马懿早就料到曹操会出这么一招,就像一只死蚂蚁,无论刺客怎么挥刀,我就直挺挺地躺着,当做自己是一具死尸,要割几刀随你的便。

司马懿的这么一手就叫做假痴不癫,非常高明,在日后对付曹氏,攫取政权的过程中屡试不爽。但这时候司马懿跟曹操相比,似乎还嫩了一点。几年之后,曹操做了丞相,手握生杀大权,突然间想起了装病的司马懿,心里越想越生气,只要我一句话,世间再罕见的人才也乖乖来见我。偏偏你一个装疯卖傻,分明就瞧不起曹某!

于是曹操让人给司马懿带去两句话,第一句话,赶快过来,我给你一个文学掾(曹操的教育部长)的官做。第二句话,如果再得了关节炎,没办法走路什么的,那我就把你关进大牢,砍断你的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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