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望着默默远去的大哥,眉头依然山峦起伏。
她没有告诉大哥,她,在江上,救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居然认识她的女人。
她已经把阮宁波的下落以某个方式告诉了大哥。
大哥会去找她吧。
虽然大哥很多时候象是对什么都很执着,但其实,有着很淡然的心。
不然,他一手创立了这红衣教,却让她坐上教主之位来呼风唤雨。
所以,大哥对阮宁波的感情,她无法把握有多深。
如果大哥去了的话,那她就好放手干一些事情了!
会去吧。
初醒忘着远方,嘴角,冷起来。
那是个阴霾满天,冷风呼呼,细雨霏霏的黄昏。
五月的天气,突然就那么泛起了让人的鸡皮疙瘩泛起一层的冷意。
夏宫里,一处偏离中央宫殿的一处园子,周围树林树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即使走得很近,也似乎找不见庄园的踪影。
天色一点点幽暗下去,太阳将要失了踪影,密林渐渐晦暗起来。
有一条杂草丛生的野径,沿着林荫小道而下,不断往前延伸,逶迤盘桓。
两旁是灰白多节的树干,横生一股寂寥。
渐渐降下的薄暮和密林的灰暗同时笼罩着这园子,这里只有纵横交织的树枝、园柱形的树干和夏季浓密的树叶……
没有哪儿有出口。
这就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颓败着,寂静着,没有生机。
这里,有生命吗?
树林稀疏些的地方,那条杂草丛生的野径终于有了出口。
一排栏杆,然后是房子,在幽暗的光线中,房子显得雾蒙蒙的萧索,颓败的墙壁阴暗碧绿。
这里,砸在叶子上的雨声,可能,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一个女子站在院子里,紧紧的盯着门的方向。
细细的雨落在她的发上,身上,她却丝毫不觉得,只是觉得眼中有湿润的,滚烫的东西在燃烧。
薄暮中,一个人的身影,很低矮的身影,出来了,因为那个人是坐着的,一个没有束发的男人,头发散乱的披着。
却没有让人觉得乱,觉得邋遢。
怎么说呢,女子在心里搜寻着,那是一种慵懒的优雅,任凭是这么个样子,你……
仍然还是能把他和优雅结合在一起。
他强行搬着轮椅的一侧,手指微微翘起,是因为少了拇指的缘故?下了那一级台阶,一路摸索着慢慢地朝那块草地移动。
曾经,他的身影,如豹,一样危险,如猫一样慵懒,如流雾,一样轻盈。
如今……
他停了下来,仿佛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其余的四指依然是那苍然的颜色,只是扶在轮椅滑手上的空缺,有点令人,想怆然涕下!
那是曾经创造奇迹的地方,如今,却光秃秃的,象是伐木过度的荒凉林场。
他的才华,再无法那么从容地用手来表达。
他抬起头来,张开了眼睑,吃力地、空空地凝视着天空和树荫。
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黑洞洞的虚空。
郎东垠伸出了右手,似乎想通过触摸知道周围的东西。但他碰到的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空气。
他歇手了,静默地在雨中呆了一会儿,这会儿下大了的雨打在他披着的散乱的的发上。
她,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绝对不是为了看到这么残酷的事实的,本来她也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的,希望那是楚国的幌子,希望,那是一场梦。
她想,郎东昱,也曾这么的想过吧。
曾经一直在想,那天的那个时刻,当刀子锐利冰凉的触感抵在皮肤上时,这个曾经那么潇洒自在的一望无垠……
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神,可有一丝恐惧?
从来是那么不在乎的模样,可是认真的被教训了一次?
女子,是阮宁波,只是阮宁波不知道的是,那个曾经也是薄暮很浓的时刻,执行者在男子的身前,置了一块磨刀石。
闪着银光的刀刃在磨刀石上来回的翻转,发出沙沙的响声,问:“我们楚王让问平垠王,你可怨恨你的皇兄?”
“本王一定要回答吗?沾板上的肉,还有说话的权利吗?”
这样的问话,哪象一个沾板上的肉该有的态度!
可,这就是郎东垠,即使是死,即使是残,也要那么优雅,就算,他那时的眼,实在是扎得很。疼,恨。
那执行者停下磨刀的手,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等着受刑的男子,冷笑一下淹没了嘴角。
“我们楚王说了,如果平垠王的答案是怨恨,也许可以回旋!”
郎东垠定定的呆了半晌,突然放浪形骸的大笑起来,笑的结尾,有点,凄凉。
“那我平垠王也就实话告诉你,他作为一个皇兄,我恨,啃心噬骨;然,做为一个皇帝,我敬。虽不是个好皇兄,却,做了帝王,该做的事,上梁既正,我这下梁,当然,不能歪。”
默默然垂下眼,郎东垠的目光没有逃避,直直的低头,看那鲜亮的刀片……
突然,钻进了肌肤。
殷红色的东西,盛开。
只觉得薄荷凉的感觉顺着血液行走在每一寸肌肤的纹路,那么清凉,那么,清晰。
刮骨疗毒,也不过如此吧。
他的脸上已经细汗密集。唇抿得,死紧。
“能不能,将眼睛,留到最后?本王想把最后的视力,交付给疼痛。人生,能挖几回髌骨?一人也只不过能挖两次而已!”他的脸上是轻笑,舌头,却,紧紧顶在咬紧的牙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