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会儿,皇太后转身,进了亮黄的轿子,走了!
高潜并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太后是来了这沁芳苑,而不是在宫门前站成送女的化石。
“娘娘,您不能再喝了,这样子怎能上祭台?”小草使出杀手锏。
“什么祭台?”阮宁波醉眼似朦胧。
“哎呀,娘娘,这么大事,怎么能忘呢,皇上前些日子不是跟你提过吗,洒酒节晚上城门撒酒之前,是先要祭酒神的!那个祭台,可不是普通的高呢!娘娘,要是再醉下去,要是在上面掉下来,该怎么办?”
阮宁波片刻的惊之后,淡笑,拿舌头来回翻转着舌上的酒,末了说:“掉下来的只会是别人,怎么也轮不到我!对了,用斋戒沐浴吗?”一般祭祀之前,不都是要斋戒沐浴的嘛!
“不用,饮酒就好!”
低沉的男声,显然不是中气十足,但是,也脱离了气若游丝。
“你?”
“皇上?”
阮宁波和宫女小草异口同声,惊吓异常。这个人怎么可以好得这么快?
“皇帝者,天命也,当然天生福相。”只是他不想做皇帝,所以,老天就这么来惩罚折磨他吗?看着眼前的阮宁波,真不敢相信杨勇的汇报是真,让全天下人知道皇族的丑行,后宫的银乱。
也不敢相信高潜的话,竟然阮宁波和楚王关系到了嘘寒问暖的地步。
这个女人,他可以理解为那是在帮他吗?
可是,郎东昱现在已不能全然的信任,这个女人,是因为爱他而留下。
他不确定了!这个女子是肖语啊,有足够的理由来恨他,现在却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让这个心下虚慌的男人,相信,这个女人是单纯的来得!
“宁波……”郎东昱说得迟疑,只吐了一个名字,却不往下说了,伸手要为自己倒酒。
阮宁波忙横过手,阻止。轻声道:“有伤!”
郎东昱眉目一垂,手缓缓的,却是异常坚定的推开了阮宁波的手,悠游自在的倒了一杯,举到唇缘的时候,停了一下,一笑,颠倒众生。
“朕还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好久不曾说朕字了,至少在这沁芳苑,没说过,这是第一次,不是什么好兆头!
放下酒杯,郎东昱拿指头伸进酒里,沾上一点,放于唇边,舔了一下,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宁波上次在白鹤楼可谓是让朕大开眼界,今日再来一次如何?”
阮宁波望着这个病了一场突然全新的郎东昱,这个男人,危险得又如同她初见时候一样!不可捉摸。
“当然!”她说不出更多的字!
“好!”郎东昱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魅惑而又苍白,转着手中的酒杯,杯缘与手指摩擦发出嘶嘶的响声,沉吟出声:“上水船,船底破,好看客,莫依柁。”
三字为音,字字音重,听得阮宁波眼中灼烧一片。灌酒的动作更猛烈了!每灌下一口,杯缘之上的眼睛都带点哀怨,带点怒气的望着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依然是笑,仿佛是一幅画,根本没有厚度,你永远无法猜透画的深处是什么?
下面那句,阮宁波知道,这两句,本是她和郎东昱都知道的,在金水江一战时候,他们听得一位老樵夫说得,觉得很有意蕴,没想到,今日却成了两人的暗语。
船底破。阮宁波笑,不难想,这个皇帝怕是知道了整件事,原来白日的郎东昱不是起不来,不是没醒,而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去!所以就睡着养伤吧!
“上水船,风太急,帆下人,须好立!”阮宁波轻轻的吐出这句话,很轻。她的意思,郎东昱懂吧,既然你误会,那就误会吧!
不信任了,辩解什么呢!徒费口舌。
郎东昱听到这句话,没有一丝惊讶,这本是他们都知道的两句话,借用酒令的形势说出来,只是来说一些此时还不明确的东西。
他很期望阮宁波忘了这一句,改了这一句,但没办法,她记得清清楚楚!
“我喝!”郎东昱埋首,唇缘碰酒。
“慢!”阮宁波压住他的手,“一杯太少,积多了再喝岂不爽快?”
郎东昱支肘,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用手比了高度,“朕取沓字,为十八日。”一沓钱。
阮宁波一拂身上罗裙,“我取罗,为四维。”
郎东昱敛眸,沉默,抬头,道:“爱妃能拆朕字乎?不能,当醉一杯。”说完,久久凝视阮宁波,不语。
片刻的沉默。
饮一杯酒吧,宁波,不要用你的聪明去寻找答案,就当是安慰我,饮一杯酒,可好!郎东昱觉得自己的眼角要抽动了,因为阮宁波张开了嘴,一脸从容。
“移左画居右,岂非渊字乎?”晶晶亮的双眼,淡漠的神情,开是要耗费了阮宁波多大的自持力。
郎东昱慢慢举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阮宁波没有阻止。
好,真好,从朕变渊,从万人之上步入万米深渊,虽然他自己也是做这般选择,却不想这个女子这样来推进这个过程,在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下。
阮宁波,你就软软说一句,你全是为了我,又怎样?
“皇上,娘娘,祭酒神要开始了,你们。”一直甘愿做空气被忽略的小草实在不愿意开口,在目前这种气氛下。
如果在这之前,阮宁波会拽住那个男人的袖子,不让他那么蹒跚这步履,还硬撑着上祭酒台,可是,现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