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下午,桂苓坐在马路边,皱着眉头,看着满地国槐树的残叶。她既不是伤秋,也非睹境思人,却是,胃病犯了。
出门之前,没觉得这般疼痛。否则,她绝不会跑到街上,去逛什么商店。她会用水冲一味药,急急地喝下去。此时,桂苓捂着疼痛的方位,似乎看到,自己的胃,已是一张网,残破不堪。
枋竹沿着路踱过来,经过时,居然注意到她额角的汗。
后来一天,枋竹告诉桂苓,那天你坐在路边的身影,让人顾盼之下,顿生冷爱。后者则娇声追问,对别的女人,也这么看吗?
那天,枋竹主动停下身来,问清情况,摆下一辆车,坚持送她回去。
后来,他常常坐到她家客厅的沙发上。再以后的一天,枋竹执着桂苓的手,问:“嫁给我吧?”桂苓点了点头。
少不了花前月下,也自然缺不了柴米油盐。浓情密意,点染在这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之中。
有一天,桂苓系了围裙,正站在厨柜前面择菜,却突然抚着脑壳,缓缓折下腰。她叫喊一声枋竹。他于是举着一本书,从书房出来。然后,扔下书,跑过来,环抱了她腰。
医院走廊里,飘着浓重的药水。桂苓坐在排椅上,仰头看着枋竹手里的检测结果。他微笑:“医生说,你是偏头疼。没什么大碍。”
被枋竹扶着下楼梯的时候,桂苓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觉得奇怪吗?我好久不犯胃病了呀!”
这才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情境。那时她说,她的胃病,是治不好的。
吃过多少药,总不管用。不承想,一年多过去,居然没再犯。他也觉得奇。这奇里面,无端却掺杂怀疑。于是,枋竹坏笑:“莫不是,你当初看上我,故设了一计?”
桂苓抬脚踢他:“就凭你?一张普通的脸,放在大街上,马上被人群吞没。”
自此,她却是:头疼病常侵袭。胃病,却一次也不曾来过。
枋竹说:“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不对。以我看,女人是由病支撑的。没病的女人,不能称之美。女人没有这病,则必有那病。唤做病态美。”
桂苓骂他讨厌.然后自语:“难道,病会无故转移?”
此后,有了女儿。她一门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女儿含乳啼哭,女儿颤颤学步,女儿咿呀仿语,其意义仿佛远远超过枋竹蜻蜒点水似的一吻。
以至于,飞逝过去的许多个日子里,他没有吻过她,这一事实,都被她忽视。
枋竹却没有忽视那一吻之下的力量。相反,在那段日子,他对这动作有别种意义上的体验。这体验,来自另一个女人。那女人似乎粉碎了他的“女人由病支撑”理论。女人非但有健康体魄,而且,有超越健康的放纵的欲望。
枋竹很着迷。
于是,自然忽略桂苓的偏头疼。
忽一日,枋竹被人告知,桂苓住进医院急救室。是她的女友,打电话通知他。他急忙赶过去。桂苓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手背上扎了针管。吊瓶下面管线上,药水~点点滴出冷寂的气氛。
桂苓扭过头,不同他说话。
枋竹心口似乎被针扎到。转过身去,看到桂苓眼角的泪水,汩汩地流出来。
事后许多天,他知晓了事情经过。
那日,桂苓正在为女儿针织毛衣。阳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温柔地射到她身上。一股母陛暗流,悄然在她心底奔走。就在那时,有个电话打进。
是她的闺中挚友。平日,说话快言快语,今日却吞吞吐吐。她着急,一再追问。那边犹豫片刻,告知她一个雷声炸响般的消息:昨夜,女友无意看到枋竹,和另一女人搂肩搭背,宛若情人,从一家练歌房走出来,钻进出租车。
桂苓颓然倒在沙发上,昨夜?昨夜?他不是说加班的吗?
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胃骤然收缩!好似插进一只针管,猛地一下,吸尽胃内所有空间。好多年,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杀手,突然持枪出现。而且,一出现,就开始迅猛袭击!
桂苓一下子蜷缩在木地板上。
她并没有电话通知枋竹。
好多天里,两个人形同陌路。
好多天里,她的头疼病消失。胃病,却一而再地猛烈进攻。
终有一天,桂苓对枋竹说话了:“你说得对,女人,是有一种病支撑的。但是,什么样的病,生给谁人看,是老天派定的。我的胃病,根本不是为你而生,你来,它就走。你离开我,它就来陪我。”
枋竹沉默无语。好半天,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突然,他浑身一抖,伸手扶在门框上。
枋竹觉得后脑勺部位,好一阵疼痛!
桂苓在身后冷笑:“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