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像流不尽的小溪,热泪滚落到努尔哈赤的掌心。叶赫那拉氏成亲之后十五年间,始终没再见过娘亲一面。在这样即将生离死别的时刻,一心别无它求,只想再见母亲一面,再告别人世,如果这个要求再不能满足她,努尔哈赤的心态又怎能平衡得了呢?况且,他也被这位爱妻的孝心深深打动,想到亲生母亲在自己十岁时离开了自己,从此骨肉别离,再不相见,大英雄不由得热泪直流,这是至爱亲情啊!这样的要求,做丈夫的又怎么能不去满足呢?努尔哈赤站起来,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努尔哈赤五内俱焚,他知道战火的蔓延,他和叶赫部已经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叶赫部的首领纳林布禄已死,现在是他的弟弟金台什贝勒为叶赫首领。而对爱妻的最后愿望,他又怎么能不去试一试呢?
努尔哈赤当即派特使星夜飞驰直奔叶赫部而去。恳求叶赫部首领金台什贝勒让他的母亲速来与亲生女儿见上最后一面。
特使派出之后,努尔哈赤心中却打起了另一面鼓:他的亲舅爷金台什会不会来个不答应,而让他妹妹的最后愿望成为泡影,而让努尔哈赤自己却终身抱恨呢?
叶赫那拉氏嫁过来的十五年,正是努尔哈赤在政治军事各方面大发展的十五年。除了叶赫部尚未主动前去征讨外,不少部都已逐渐归顺努尔哈赤,但在矛盾冲突中叶赫部总又支持努尔哈赤的对方。所以联姻的亲密关系表面上虽未破坏,而实质上裂痕已经累累了。
要是金台什真拉下脸来不让他妈来见女儿最后一面,那她的终身遗憾又将如何去弥补呢?其实从派出特使到他回来复命,也不过几天的功夫,可对努尔哈赤来说,真比好几年还难过。
特使终于回来了。而与他同回的,却是叶赫部的“特使”,并不是“皇后”的母亲。
为什么金台什要派“特使”而不让他母亲来见上他妹妹一面呢?这当然是出于痛恨努尔哈赤而有意加以阻挠。
金台什为了阻止母亲去看妹妹,先是把妹妹病危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情况向母亲严加保密。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母亲便知道小女儿怕是不行了,而且为此专门派人来接她去。此时她真是心焦如焚。所以她便去指责儿子,为什么不让去。金台什也深知于情于势自己都不在理,但当时之所以要坚阻,理由有很多:一是怕放了母亲去会被努尔哈赤扣留做人质;二是努尔哈赤与叶赫部在政治上越来越分道扬镳,早已不与他讲什么儿女亲家的情分;三是对努尔哈赤势力日益膨胀早已怀恨在心,现在你有事要来求我,我正可与你讲讲条件。金台什把这三层意思委婉地向母亲一一讲清,母亲也难以违拗他更多,但对小女儿的病情之焦急又怎能平息呢?
金台什似乎还算是真动了番脑筋,既还想不太得罪努尔哈赤,又让母亲能暂时安下心来,便与母亲商定,就派他的管家,跟着特使一同回建州去探视他妹妹,也算是他母亲亲派的人,并予以叶赫部特使的身份,也算是来个“对等”吧。
这位管家名叫南太。他倒也真是一直惦记着家里这位小千金,临行还答应贝勒母亲,一定代表她去好好探视并慰问她的小女儿,回来一定作详细汇报。还帮着贝勒母亲想出了好多种小千金从小就特别爱吃的东西来,当即准备好了,请贝勒母亲过了目,装好了,提上,即告辞出来,跟着建州特使,即星夜往建州赶去。
叶赫那拉氏的病榻前,不断有人侍候着。她早已毫无食欲,努尔哈赤命人将老参汤代替食品和饮品,不断地灌进她的嘴里。知道丈夫已经派特使前往叶赫部,所以叶赫那拉氏十分努力地强忍着一口口咽下这难吃的参汤与汤药,为的就是拖延生命,等着见了母亲再上黄泉路。
也许她心中还在天真地想:只要一见到娘亲,我的病或者真的会好起来。她又怎么会料到,跟着特使回来的竟会是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而不是母亲呢?这一下,始终靠精神与参药吊着的一股劲,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皇后的眼珠往上一翻倒到枕头上,带着对母亲的思念,对丈夫与胞兄之间争斗不休的无奈,撒手人寰。
孟古姐姐的英年早逝使努尔哈赤悲痛欲绝,他抱着叶赫那拉氏嚎哭起来。哭得喉咙里几乎冒出了鲜血。努尔哈赤憋足了的这团怒火,首先就撒在了“特使”南太头上,当即把他扣了起来,作为人质,不放他回去。这位南太原本兴冲冲地赶来看小千金,却落了个被扣押的下场。
努尔哈赤也深知,这早已不是两亲家之间的什么儿女情长之事,而是权势争斗中的政治问题。但他认为:连年来不断发生的摩擦,理由还都在自己一边,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叶赫的地方。
这次竟然在最最需要母亲来探视女儿的时刻,来这么个故意刁难,实在做得也太过分、太可恶了!母女亲情是能由管家来替代的吗!!!这已是彻底拉破脸,准备绝交的表示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已如此,再扣押南太已无意义。在列数叶赫部的几大罪状之后,努尔哈赤把南太放了回去。努尔哈赤心中对叶赫部的仇恨又增加了十分。努尔哈赤暗下决心,从此两国就是仇敌!将来一定向你们讨伐问罪,你们就等着瞧吧!
叶赫那拉氏早逝,对努尔哈赤打击很大,为表达自己的哀思,他命服侍过孟古姐姐的四个女子陪葬,用牛羊一百只祭祀。努尔哈赤伤心得一个多月都吃不下荤菜。为了要给她举行按常礼更有所加的隆重葬礼,决不草草办理,停灵在佛阿拉城长达三年之久。等相好坟地,修好地宫,又择了黄道吉日,又组织了庞大的送葬仪式,才由孝哀子皇太极领衔,吹吹打打,抬着灵柩一路往墓地而去。
陵墓建造在赫图阿拉的尼雅满山冈。那里风景幽静,颇宜人长眠。但后来努尔哈赤称汗并建了年号,又另建了东京之后,不可能再长期住定在佛阿拉城,却又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撇在老远。公元1624年,天命九年,努尔哈赤又为她在东京(即今辽阳附近)的杨鲁山另修造了陵园,把她又隆重地迁葬了进去。再后来,她的亲生儿子皇太极已即了大汗位,并升格称了皇帝,在为大行“皇帝”修建福陵竣工后,又将他的生母皇后与皇帝一并安葬。福陵是努尔哈赤与叶赫那拉的陵号。亦称东陵,因它在沈阳市东而得名。它背后的这座山名石嘴头山,亦名倚天柱山,前临浑河。陵区一片葱郁,万松耸翠,建筑十分雄伟。努尔哈赤与他的皇后在这里永远安眠。
三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
1叶赫挑衅——九部联盟讨伐建州
“树大招风”这句话一点不假,努尔哈赤面对着九部联盟的首领们说道:“老大不是谁想当就当得了的,要的是实力,不服气的话,你们一起上好了!”
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各部的过程中,除了攻城掠地扩大领域之外,在政治上仍然坚持借助明朝的声威,以此号召女真各部,壮大自己实力的方针。这是努尔哈赤采取的两面手法使自己能够迅速团结女真各部的重要原因。起初,在明朝边臣的眼里,努尔哈赤仍然是一个恭顺的边臣,建州的酋长,并且平均每3年到北京朝贡一次的建州女真首领。暗地里,努尔哈赤加紧聚敛财富,控制财源,以便成为名符其实的实力人物。
他一方面大力发展经济,经营农业,发展采集业和牧养业;另一方面扩大贸易,不断向朝廷索取更多的贡赏,并千方百计垄断女真社会貂皮、人参等物资。
自努尔哈赤杀死尼堪外兰后,明廷为了抚慰他,以便了结其父祖被杀之事,决定从那时起,每年定量发给他白银和锦缎,作为例赏。同时他掌管了建州500道敕书,独占了贡赏之路。他还控制了建州所有各部的狩猎、牧养和采集的经济货源。在关市的贸易活动中,他已控制了互市交易。当时建州的互市地占有抚顺、清河、宽甸等马市,仅抚顺一市,努尔哈赤在每年的交易中,获得貂、参之利就不下数万银。这样,再加上市赏、贡赏、车价等,加起来多达十几万两银。在短短的几年中,建州就初步出现了民殷国富的大好形势,为努尔哈赤兴兵讨伐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建州的统一和强大,震动了女真各部,他们相互之间加紧联盟,企图孤立努尔哈赤。尽管努尔哈赤得到迅速发展,但女真其他各部也在搞横向联合,形势对努尔哈赤非常不利。
最初,在努尔哈赤势力还不算强大的时候,叶赫贝勒扬佳努对努尔哈赤颇有好感,曾将最小的女儿许配给他。当时,两部的关系很好,努尔哈赤也借着与叶赫部联姻的机会,大肆宣传、壮大自己的声威。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明廷任命努尔哈赤为建州都督,海西各部首领都很忌妒。那时叶赫的首领扬佳努已经死了,他的儿子纳林布禄继承了部落首领的位置。纳林布禄早就想称雄于女真各部,此时却感到努尔哈赤是他发展的一个障碍,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让努尔哈赤听从自己的调遣,并公开向建州提出领土要求。
一天,纳林布禄派遣使臣伊勒当、阿拜斯汉二人来到佛阿拉,拜见努尔哈赤,提出“乌拉、哈达、叶赫、辉发、建州言语相同,势同一国,岂有分治之理?如今所有国土,你多我寡,可否将你部额尔敦、扎库木二地,以一地给我?”努尔哈赤强压心中怒火,严词拒绝说:“我乃建州,你乃扈伦,你国虽大,我岂肯去取?我国虽广,你岂得分!”碰了钉子的纳林布禄并未善罢甘休。他召开有哈达、辉发乌拉贝勒参加的联席会议,然后以扈伦四部的名义再次向建州派出使者。
在佛阿拉议事厅里,努尔哈赤设宴招待了叶赫部、哈达部、辉发部使者。宴间,叶赫使者开口说:“我主人(纳林布禄)说:欲分你的地,你不给,欲令你归附,您又不从。假如两国兴兵,我国之兵将踏入你的地界,你兵安能进入我的领土?”这毫无遮掩的讹诈和恫吓,使努尔哈赤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他手起刀落,将桌案劈成两半。霎时,大家目瞪口呆,努尔哈赤厉声说:“你叶赫贝勒曾亲临阵前与强敌交马接刀,碎烂过盔甲,……过去你乘哈达部内乱,得以袭杀,难道你以为我会像哈达那样容易对付吗?过去,我以父祖被杀问罪于明,明廷归我父祖遗骸,给我敕书马匹,又授我都督敕书,封作都督,岁给金币。你主人之父亦被明军所杀,至今尸体未收,你们为何出此狂言。你的部落能四周都设有关隘边墙吗?我军蹈你之地将如入无人之境,即使白天不去,夜间亦成行。你能奈何得我。”使者走后,余怒未消的努尔哈赤又命人将上述言语写成回帖,遣亲信到叶赫部当面读给叶赫部首领布斋和纳林布禄。
努尔哈赤的回书,将双方矛盾推向顶峰。尽管布斋解释说:“吾弟出言不逊,你主人恨之有些道理。”但双方冤仇已结,火气十足的纳林布禄与布斋纠全哈达、乌拉、辉发各部贝勒,集扈伦四部之兵马掠夺了建州的户布察寨。努尔哈赤为了报复,亲自披甲上马率军又疾驰哈达部,抢掠了富尔佳齐寨,并击退了哈达部数百追兵。这样,进一步加剧了建州与扈伦四部的紧张关系。
女真部落之中,始终沿袭着世袭制,这已成为社会习俗。但努尔哈赤家族自太祖父福满就不是猛哥帖木儿的长枝后代,而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又都非福满长枝后代,所以在明代晚期,都督林立的年代,人们视塔克世仅为“常胡”。叶赫部的纳林布禄、布斋,乌拉部首领满泰、布占泰都认为努尔哈赤不过是个无名的“常胡之子”,却一下子成为建州的大首领,晋升为都督。而他们各自都是世代有名的大首领的直系后代,各出名门,如果与努尔哈赤相提并论,岂不是个羞辱。于是,决心联兵,一举消灭新兴的女真国。
叶赫贝勒布斋和纳林布禄与哈达贝勒猛骨布禄、乌拉贝勒满泰之弟布占泰、辉发贝勒拜音达里,联合长折山朱舍里、讷殷二部,蒙古科尔沁、锡伯、卦尔察三部,结成以叶赫部为首的九部联军,号称3万人,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九月,分兵三路,浩浩荡荡,直奔佛阿拉而来。
2诱敌深入——九部联盟土崩瓦解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决战。尽管努尔哈赤自起兵以来身经数十战,但还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敌人,而且自己的兵卒只是敌人的一半,明显处于劣势。因此,他终日不宁,积极设防。努尔哈赤料到敌人将骑马而来,事先把树都砍了,就留着树桩子。
努尔哈赤得到九部联军进攻建州的情报后,为确切掌握军情,他派最有经验的武理堪前去侦察。这天夜里武理堪匆忙回报说:“九部联军于傍晚时分自扎喀(新宾上夹河镇五龙村南)方向已经来到浑河北岸,营火密集,多似繁星,烟云缭绕,埋锅造饭,饭后将越沙济岭而来。”努尔哈赤必定非同凡人,在大敌当前,镇静若定。他传谕诸将,立即休息,天明出兵,然后安然入睡。
拂晓在即,大军压境,整个佛阿拉人心惶惶。努尔哈赤的继妻富察氏衮代十分惊慌,便推醒努尔哈赤,埋怨他说:“现在九部联军就要杀来,你竟然盹睡,真不知你是昏昧,还是畏惧。”努尔哈赤强睁睡眼,笑着说:“畏敌者心不安枕,我不畏敌,故熟睡耳。前闻叶赫兵三路来侵,来期未定,我心不安。今日叶赫大军已到,我心始定”。说完,安睡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