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在最靠近卫生间的一个卡座里找到了我的表弟童年。他此时烂醉如泥,他把头靠在一个美女的肩膀上烂醉如泥,而这个美女就是刚刚差点儿把他姐姐和表姐双双打残的齐满满。齐满满的嘴贴在童年的额头上,吻个不停,看得我一阵阵地恶心。
齐满满一发现我,就瞪着一双眼直直地看我,就跟我也睡了她爸似的。我打了个激灵,想想自己并没做亏心事,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Pub里正播着振奋人心的high曲,我却烦躁得不行。
我使劲儿拍拍童年的脸,大喊了一声“童年”。
没反应。
我扯着嗓子问齐满满:“你怎么把他灌醉了啊?你到底想干吗呀你?”
齐满满冷笑了一下,也喊起来:“我可没灌他,他自己要喝的,还打电话叫我来陪他喝呢!”
我喊:“那怎么没见你醉啊?”
齐满满嘟着嘴不做声。
我继续拍童年的脸,啪啪啪响得我自己都能听见。
齐满满扯开我的手:“你干吗呀?你别拍了行吗?他喝醉了。”
我伸手拎起童年的外套,想架起他往外走,无奈挪不动他。
我白了齐满满一眼:“你也知道他醉了啊,那你帮帮我啊,总不能在这儿待一夜吧?我们出去说……”
齐满满把童年揽得更紧了,她做了个很贱的表情,扯着嗓子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他,要走你走。”
我只好坐下来,想想还能怎么办。叫谁来把童年拖走呢?肯定不能叫童颜来,她跟齐满满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若在这儿打起来,那真叫人间惨剧了。
在我六神无主之际,齐满满又开始啄童年的额头了,当着我的面儿跟啄木鸟儿似的不停地啄……她的眼神很深情,深情到忘乎所以,深情到几乎变态了……我看到这肆虐的一幕啊,真是死的心都有。
我实在没辙了,只好给齐天发了条短信:“知道您很忙,但请来工体的VICS Club接我们一下可以吗?童年喝醉了,满满也在。除了您,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了。”
齐天只回了三个字:“马上到!”
齐大叔这个“马上”绝对是马上,估计这老男人在午夜的北京城上演了一出极品飞车,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我立马到门口去迎接翘首企盼的大救星。
齐天进来了,父女俩连基本的对视和招呼都没有,大救星架起童年就走,齐满满悻悻地跟在后面,狠狠地瞪我。
我说:“你瞪我干什么?我总不能让童年在卡座里躺一晚上吧?”
齐满满满脸轻蔑地说:“不知道你这几年怎么混的!偌大个北京城就不认识别人吗?”
我无语反驳,我确实没想出第二个人来,如果王海在就好了,王海就是那个“别人”,我唯一能想到的“别人”。
出了大门,空气那叫一个清新啊,我深呼吸了两口,恨不得把肺吸炸了才爽。
齐天已经把童年扛上了车,他说:“童娟,快点儿,到后座来扶着他。”
我还没反应过来,齐满满已经抢先冲过去,从另一侧门爬上了后座。
齐天厉声说:“你给我下来!坐前面去!”
我赶紧跑过去,齐满满紧紧箍着童年,就跟要殉情似的,死活都不下来。齐天只好生气地关了门,招呼我到前面坐。
齐天一上车就开始说教了,他说:“满满,你太不像话了,带童年出来喝酒喝成这样!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不懂事儿了?”
我心说,您这都嫌她不懂事儿,若要看过她当众脱衣,岂不是要脱离父女关系?
齐满满冷冷地问:“你这是怪我吗?”
齐天愣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当然是怪你!你趁着我和妈妈谈话跑出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齐满满不做声。
我正想着这丫头对她爸还真算敬重隐忍呢,齐满满却开口了,依然是冷冰冰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啊?童年喝酒是因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我真佩服你啊爸爸,现在还能在我面前摆德高望重的样子。是的,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违背,我做你喜欢的乖乖女,你让我出国我就出国,你让我别跟童年哥谈恋爱我就不谈,结果呢?结果你跟人家姐姐上了床……”
齐天踩了一脚急刹车,差点儿没摔死我。他回过头来,脸上是不常见的怒不可遏。
他说:“齐满满!是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啊?你还有没有点儿家教了?”
齐满满深吸了一口气,把脸仰起来,侧向窗外。她这个表情跟某个瞬间童颜的表情太近似了,我知道这个表情深蕴的含义,那是她们在极度激动时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齐满满一定有泪水噙在眼眶里。
我说:“齐大……哥,别说了,咱走吧。今晚童年就睡我们那儿吧,真麻烦你了。”
齐天立即对我笑容满面无比客气地说:“童娟,看你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吗?行吧,我先送你们回去。”又转头怒气未平地对齐满满说,“你给我老实点儿,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我心说,真他妈变脸天王啊,啊啊啊……
我和齐天把醉得东倒西歪的童年架上了楼,童年有点儿醒了,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说些什么,还不时喊两声满满还是妈妈什么的。童颜一开门,看到烂醉如泥的童年,惊慌失措。
她问:“哟,怎么喝成这样了都?”
她又问:“哎?你们三个怎么搞到一起去啦?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我说:“是我去找的童年,然后齐大哥来找的我……”
童颜说:“你们还挺乱的……”
我不耐烦地把她从门边推开:“你先别说那么多了成吗?把他搁谁床上啊?”
童颜捏着鼻子说:“万一半夜吐了怎么办?当然睡你床上啦,你过来跟我睡不就行了。”
我懒得跟她争辩,就让齐天帮忙把童年扔我床上去。
齐天看没他什么事了,就说:“那我走了,满满还在下面等我呢。”
我点点头。
齐天走到童颜跟前,用眼睛瞄了瞄我,犹犹豫豫地吻了一下童颜的额头:“那……我先走了。”
童颜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面无表情地说:“嗯,你赶紧走吧!”
童颜把门关上,抱着一双手臂倚在门后斜着眼看我。
我问:“你看我干吗?”
童颜问:“你陪童年喝酒去啦?”
我气不打一处来:“屁话。我陪他去喝酒,他能喝成这样吗?你没听齐天说齐满满在下面吗?”
童颜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小婊子,搞不定我就对童年下手!”
我捏捏酸痛的肩膀,走到客厅把自己埋进了沙发里。童颜从厨房里泡了一壶茶来,坐到我身边。
她对童年的方向努努嘴:“你也不给他擦擦脸什么的,就不管他啊?就让他这么睡着?”
我没理她,她看我脸色不好,也没再提要求。
沉默了半天,我问:“你和齐天什么时候搞上的?”
童颜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正色道:“到底什么时候搞上的?说!”
童颜说:“具体什么时候……这重要吗?”
她又轻佻地笑了一下,把那双美丽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摇晃着脑袋,说:“难不成……我还要给你说说细节?”
我作呕吐状,刚想说点儿什么反击她,房间里却响起了动感的音乐声。我和童颜对视一眼,动感的音乐声越来越大持续不停。
还是童颜先反应过来,她把长腿伸出来踢了我一下,说:“肯定是童年的手机响,你快去接!”
我瞪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不去接啊?老命令我干这干那!女王啊?”
我边说边进去拿童年的手机。童颜还在客厅里得意地叨叨着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只看见屏幕上赫然亮着一个英文单词“Mommy”!
Mommy!Mommy不就是我多少年没见的极品大舅妈吗?
我把正习惯性按往绿色接听键的大拇指挪向了红色键,这个电话确实没法接啊!
电话又响了。
我按掉。
电话继续响。
童颜趿拉着拖鞋走了进来:“哎,你怎么不接啊?你告诉人家童年喝醉了不就行了吗?磨磨唧唧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童颜已经抢过电话,已经按了接听键,已经放在了耳边……
“喂,您哪位?童年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哦……您……”
童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握着电话的手也颤颤巍巍,嘴张了半天说了个“我”字,终于还是把电话掉在了地毯上。
她惊恐地看着我,我当然也茫然地回望她。
电话里有人在喊:“喂!喂!喂!”我深吸了一口气,把电话捡起来,我说:“喂……”
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声说:“哎,你到底谁啊?”
我说:“我……”
她说:“你是童年的女朋友?同学?实习同事?你到底是谁?童年呢?为什么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妈!他再忙都必须接我电话,麻烦你叫他接,现在就接!NOW!”
我只好叹了口气,说:“大舅妈您好,其实……我是童娟。”
“童娟?童娟!”
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发聋振聩了,听那惊悚的语气,一点儿也不比我们淡定,我真怕她下一句会接“童娟!你怎么还没死”。
还好,她说的是:“Oh,My God!童娟!你是童娟?你真是童娟吗?”
我说:“是……”
她问:“你怎么会跟童年在一起?啊?什么情况?你们怎么跑到一起去了?”
我哪儿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童年在一起啊,我大舅妈这话真问绝了,我瞟瞟童颜,她怔怔地站着,就跟失了魂一样。我这才知道童年从来没把遇见我和童颜的事告诉大舅妈,我甚至怀疑他连四年前回老家看我们都是瞒着大舅妈进行的。总之,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电话里说:“童娟,你说话呀,说话呀。”
我说:“呃……大舅妈……我怎么给您说呢……就是偶遇……都在北京嘛……偶遇。”
大舅妈说:“哦……那……”
我抢着说:“这样吧,大舅妈,童年今天不舒服先睡了,我让他明天给您打过去,行吗?”
大舅妈说:“啊?什么情况啊?现在?你们住在一起?他不是住我朋友家里吗?你在哪儿啊?”
我真恨不得抽死自己,这么多问题怎么答啊,我凝噎了。
这时,童颜却把手伸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手指,示意我把电话给她。
我就把电话给了她……
童颜把电话放到耳边,睁大了她那双细长又无神的眼睛,电话里还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她的喉咙抖了抖,轻轻地说了一声:“喂……”
我的心怦怦狂跳,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
我只听见童颜反反复复地问:“你是沈青怡吗?你是吗?你是沈青怡吗?你是叫沈青怡吗……”
又听见她反反复复地说:“我是童颜,我是童颜……”
泪水从童颜的脸上慢慢滑落,她说:“你为什么挂电话啊?啊?你为什么挂了?你不敢和我说话吗?你为什么不敢和我说话?”
我猜电话那边已经挂了,我真难过得几乎死掉……我不得不说童颜比大多数女生要勇敢,要是我,根本连拿起电话的勇气也没有啊。
童颜终于将手机狠狠地砸到床上,她全身哆嗦着大吼起来:“童年,你给我起来!你起来!起来啊!”
我揽着她的腰,把她硬拖出房间。我说:“你别闹,出去吧……有什么事儿等他明天醒了再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