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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虽然决定实行晨会一日一召开，且要求全体人员集中召开，但真正组织起来确实难度很大：一是人员太多。滨城永泰寿险公司营销员近三百人，清点一次人数就要花费一二十分钟的时间，往往点名耗费的时间多于真正开会的时间；二是人多嘴杂，会议效果不佳；三是轮流主持，晨会主题针对性不强……针对这些问题，滨城中支公司总经理室经过研究权衡之后，决定晨会由各营销团队自行组织，时间为每天的八点半之前，地点可在室内也可在室外，晨会内容以介绍市场拓展经验、安排部署团队工作为主，也可以安排读报、娱乐活动，总经理室成员和各管理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轮流参加各团队的晨会。
为了提高各团队晨会效果，参加会议的总经理室成员和管理部门的主要负责人要对各团队的晨会召开情况进行综合评议，评选出“组织最好晨会”、“效果最佳晨会”、“参与最充分晨会”等，作为年终先进集体评选的一项重要参考依据。
晨会管理规定下发的当天，六个营销团队长立即通过不同的途径通知了各自团队成员，几乎不约而同地要求各自团队成员第二天提前到达公司召开晨会，决不能在晨会召开的时间上落后于其他团队。
朱含韵七点五十到达公司的时候，叶茂盛团队的晨会已经召开完毕，队员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外出展业了，其他四个团队的队员站在院子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正进行着：有的团队在传达公司的有关管理规定；有的团队正在介绍展业经验；有的团队正在总结当月团队业务发展情况；还有一个团队正在学唱当时十分流行的《风往北吹》的歌曲。总经理室成员和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正在分别参加不同团队的晨会。
朱含韵吐了吐舌头，远远地瞅了一眼正在伊凡团队里参加会议的樊童一眼，快步走进了营销员培训室。
看看团队成员都到齐了，朱含韵开始了讲话：“大家都看到了，新的晨会管理办法重新修订下发后，各团队组织晨会的积极性很高，热情也很高涨。跟其他团队相比较，今天咱们团队的晨会召开的有些晚了，责任在我，明天咱们也提前半个小时召开，大家早来一会儿。”
跟团队成员们提完要求后，朱含韵把公司新出台的晨会管理规定给大家宣读了一遍，然后简要地安排了部门近期的一些工作。
各团队晨会召开的时间越来越早，花样也越来越多：唱歌的、跳舞的、耍刀的、练剑的……
花样百出的晨会，引来了许多围观者。
有人问：“这家公司不是卖保险的吗？怎么改成文体局了？”
有人说：“搞来这么一群‘活宝’，这个公司肯定很热闹。”
有人问：“天天这么闹腾，周围的住户受得了吗？”
也有人说，这家公司企业文化搞得不错，凝聚力一定很强。”
……
大家七嘴八舌正在纷纷议论着的时候，一个头发全白了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抖抖地走了过来。
“你们这里谁是领导啊？”老太太问道。
叶茂盛快步上前扶住了站立不稳、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老人。
“大娘，我们这里没有领导。您有什么事情吗？”叶茂盛亲切地问道。
“我是前面那个小区的住户，我想问一问，你们整天一大早又是唱又是跳的，就没想想影响不影响周围的住户？”
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呼应道：“是啊，天不亮就开始闹腾，搞得周围的住户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我老伴心脏不好，我又有个神经衰弱的毛病，每天三四点钟醒了就不敢再睡了，害怕万一睡着了，冷不丁地你们一嗓子，吓得心脏病再犯了。”
叶茂盛红着脸说：“对不起，大娘，我们以为这个季节天亮得早，大家五六点钟就该起床了，所以单位的同事们就相约来这里晨练晨练，没想到给您老人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你们在一起唱歌跳舞我不反对，可别又喊又叫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人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呀！”
营销员们都停止了活动，一齐围了上来。
一个梳着“大背头”、年纪有七八十岁、神态看起来有点像干部模样的老头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你们不是搞传销的吗？怎么现在都练起体育运动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叶茂盛、姚桐、伊凡等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子。
“大爷，我们是搞营销的，不是搞传销的。”姚桐解释说。
“前两天，有人说你们是练‘法轮功’的，我说不是，人家是搞传销的。噢，原来你们不是搞传销的？”
过了一会儿，那位“老干部”又问：“营销跟传销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家一户上门卖东西吗？”
叶茂盛、姚桐、伊凡、朱大勇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大爷，传销和营销不是一回事。营销，就是经营客户，销售产品。传销、传销……”朱大勇脸憋得通红，解释了半天，自己都被自己讲糊涂了。
“我们不是听你讲课的，也不是来看你们群魔乱舞的，是来告诉你们别影响我们正常休息的！”人群中有人愤愤地说。
“对，如果再这么闹腾，我们就不客气了！”有人附和道。
那位老太太说：“跟你们领导说一说，以后早晨活动稍微晚一些。前面的那个小区里住着很多老人和晚上上夜班的职工，他们睡得比较晚，早晨想多睡一会儿，不像你们保险公司的人那样，工作轻松，时间充足，身子不乏，精力旺盛。”
叶茂盛等人一边陪着不是，一边承诺尽快把情况反映给领导们，让大家以后注意点。
情况很快反映到了樊童等人那里，总经理室立即做出了“晨会照常进行，但时间一定要拖到每天早晨八点以后，尽量不要再出现喊口号、敲锣打鼓的现象。”
三季度的经营数据终于出来了，按照上次总经理室跟姚桐和梅花雪两人协调的意见，三季度谁的营销保费收入多，最后一个转正的名额就给谁。虽然在姚桐名下的保费收入有二百五六十万元，但一百八九十万元的业务是滨城区信用社的代理业务。由于代理业务公司支付了大量的手续费，不能算作正常的营销业务收入。因此，三季度剔除滨城区农村信用社代理的业务后，姚桐实现的保费收入比梅花雪少了一万五千多元，最后一个转正名额，名正言顺地给了梅花雪，气得姚桐躲在墙角哭个不停。
朱含韵走过来，安慰道：“别哭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只要努力把业务做上去了，领导不会不考虑你转正问题的。”
姚桐听了，趴在朱含韵的肩头，哭得更伤心了。
为了拓宽客户资源，确保第四季度业务量有较大幅度提升，姚桐通过手机短信的形式，给同学、亲戚、朋友以及过去的同事介绍公司新近推出的产品，告知自己的联络方式，恳请大家买保险的时候，一定找她服务。
短信发出去以后，大部分人出于礼貌，打电话给姚桐表示感谢，并承诺以后需要买保险的话，一定找她服务；也有少部分人没过多久真的找姚桐帮忙购买了她推荐的保险产品。
姚桐通过短信联络客户、拓展业务的秘密，很快被别人知道了，不仅永泰寿险公司的营销员、直销人员纷纷效仿这一做法，而且这一做法被当作一条经验，很快在永泰寿险公司系统内部被广泛推广。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呼出去的信息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手机资讯费也随之上涨，但大家都害怕不这么做，自己的熟人或已做过很多工作的准客户，被别人短信“网络”了去。
永泰寿险公司电话呼出平台上线使用后，公司的业务量有了很大程度的提升，但由于公司掌握的客户信息量不够多，近三百个营销员和公司专门安排的三个专业呼叫人员只好隔一周把前一周已经呼叫的客户再呼叫一遍，很多客户一听是保险公司呼过来的电话，推辞正在开会或不方便接听，立即就把电话挂断了；一些态度不好的客户，要么在电话里把呼叫人员奚落一番，要么开口骂人。不到两个月，负责电话传呼的三个座席生全部辞职不干了。
十月底，滨城市委市政府发出了《关于全民动员、真抓实干，以实际行动迎接全国文明城市创建工作评审领导小组检查验收的通知》。配合检查验收工作的开展，滨城市委宣传部、滨城广播电视局牵头，在全市范围内组织开展了“不文明行为评选活动”，评选出的“十大不文明行为”中，保险营销员骚民扰民问题名列第一位，随地吐痰、公开场合讲粗话脏话，分别位列第二位和第三位。
评选结果公布的第二天，《滨城晚报》连续三天分别以《营销员，请你走开》、《夜半电话声，吓犯心脏病》、《保险营销电话扰民何时休》、《保险是保障，还是忽悠？》为标题，对保险营销人员死缠硬磨卖保险，为推销保险产品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对市民进行上门骚扰、电话骚扰进行了无情的鞭挞。
在《营销员，请你走开》一文中，作者引用了一位吕先生的亲身经历：据吕先生介绍，今年七月份的一天，滨城永泰寿险公司的一位女营销人员经一位朋友介绍，到单位找他推销保险。出于对朋友的尊重，吕先生热情地接待了那名营销人员，并告知以后买保险一定找她服务，可那位营销小姐就是赖着不走，一定让吕先生马上买保险。被逼无奈的吕先生推说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一会儿。当吕先生打开房门刚想进房间的时候，猛然间发现那位营销小姐也尾随而至……
文章最后用“营销员，请自重，也请你走开！”结尾。
文章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之后，樊童立即责成田庄去报社找那位记者进行交涉，问问他新闻线索是从哪里搞来的，报道中的吕先生真实姓名是什么，公司要找他当面对质，否则将诉诸法律。
田庄从报社一回来，直接进了樊童的办公室。
“樊总，算了吧。别跟报社较真了，要是真跟他们把关系搞僵了，吃亏的还是咱们保险公司！”田庄劝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给永泰公司造成那么大的负面影响，报社不该给我们正正名？那位狗屁记者不该出来给我们道歉？”樊童气呼呼地质问田庄。
“报道虽有夸大其辞之嫌，但据我们了解，我们的营销员确实存在着营销方式不当的问题。樊总，您就别生那么大的气了，不值得！再说，现在的记者都很牛气，咱惹不起！”田庄叹道。
“他们这样不负责的胡说八道，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拥护社会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他们记者难道就没有责任？真不是东西！”一向文文绉绉的樊童，这次可真的生气了。
“你又不是不清楚，现在的人，正面报道不愿意看，一看到负面的东西，就像打了鸡血似的！那个记者也说了，过两天让我们报一篇正面的宣传稿给报社，他给安排在近期的报纸上刊登一下，但必须收费。”
“收费？收什么费？”樊童警惕地看着田庄。
“报纸版面费呀！”田庄回答。
“不做。他们有本事再报就是了！这不是赤裸裸的抢劫吗？不做！坚决不做！”樊童一连说了好几遍。
《滨城晚报》的数篇报道刊登出来以后，不仅对永泰寿险公司，而且对滨城整个保险行业都产生了不小的负面影响，营销员更像是犯了见不得人的大罪，再也不敢随意去拜访客户了，尤其是那些不太熟悉或者是通过朋友、熟人介绍的客户。许多业务量本来就不大的营销员，经不住亲朋好友的劝告和社会的冷嘲热讽，干脆辞去营销员，转做其他工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