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马蹄儿踏碎了沿途的花蕾,遮天蔽日的烟尘裹着不易察觉的暗香。。
高洋轻勒缰绳,御马昂首轻嘶,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华氅临风,山河十二章的锦绣图样在炽烈的骄阳下烁烁地闪着光。那一刻,时空仿佛停止了,除了远处淙淙的水声再无一丝声响,连山林中的杜鹃都停止了怨啼,连草丛间的虫儿都停止了振翅.
极目远眺,远山下浮着一层如织的白雾,拂过春草的风儿夹杂着一缕似曾相识的甘苦,模糊的回忆里荡漾着女人娇懒的笑声。
“子进,我不是在做梦吧?方才明明是隆冬时节,这里居然四季常青。”梦里的倩影在浸满阳光的雾气里晃动。
“此地温泉天下闻名,这一处最合我意。山脚下几口泉眼常年灼气蒸腾,即便在三九严冬亦是草木不凋,温暖如春。珍禽异兽常栖于此,天生一个围猎的好去处。”那时他已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不解风月的公主。
“可以沐浴么?”女人的问题总是特别多。
疲惫地摇了摇头,“此处的泉水滚烫,可以烹煮食物,沐浴须往下游。”
“这里真像漠北!”解下头巾荡漾在水汽中,悦然回眸,“郁久闾家的猎场附近也有这般滚烫的泉眼。”弓身采下一把野菊,随手丢进水汽蒸腾的泉口,“这花儿苦口回甘,我在漠北时,每到深秋族里的女人们便将无数的菊花丢进泉池,历经千百年,那里便成了一口药泉,居住在下游的人们或有个伤风脑热,取几瓢泉水来喝就好了。又或是身上起了癣,蚊虫叮咬,起了疮,洗一洗便可痊愈。”
神色苦楚,嗤嗤一笑,“呵,我的病——神仙也治不了。”
“你那是鳞,不是病。”她信了。她那日说了,天若下雪她就信。
“我说的不是身上,是心里。”展臂将她揽入怀里,抚摸着如瀑的秀发,“把你掳上马的那时起,我就病得无药可救了,惦着你,一个人跑去长安看你。。”迫不及待地包裹了羞怯闪避的红唇,断续耳语,“我知道,凭我这模样没有哪个女人会看上我的。可我还是忍不住缠着你,惹你,烦你,巴望着被你骂几句。”
“子进。。”圈着发烫的脖颈,瘫软在他不算伟岸的怀里,“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上了你,或许只是寂寞,把你当做消遣的玩伴;亦或许是迷恋你的手,你的嘴唇,迷上了耳鬓厮磨的游戏。”捧起他酡红的几近燃烧的双颊,仿如呓语,“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子进?名义上,我是你的母亲。”
“不!你不是。。”
晴日的光芒穿透氤氲的雾气,映出裹在单衣里的侧影,“伽罗——”他口中轻喃,顿觉周身一阵痉挛、战栗,那股惑人的香气越发浓重,仿佛是从裙底漾出来的,如一汪热泉,汩汩翻涌,灼热而危险,烹煮着深堕其中的躯体。。
“陛下?陛下。。”
谁?谁在唤他?
难道,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么?
不!固执的认定那不是梦,确信自己回到了当初。他想要,想要重新来过——接续一条不一样的路!
先锋官去而复还,腾身下马直奔至尊驾前抱拳参拜。并未注意到天子脸上怪异的表情,挥手使护驾卫队分开两边,露出潜伏在路旁意图袭驾的一伙贼人。
“陛下,就是他们!”御林卫铁臂一挥,指着被乱枪押伏在几丈外的“刺客们”。
高洋尝试着不听那些声音,想要安静下来继续那个梦,无奈出窍的灵魂还是从九天云外坠落下来,堕入了行尸走肉般的身躯。
失落.
近乎绝望的失落!连发一通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有心思追问究竟,只是呆呆地望着山脚下飘渺的白雾。怔了许久,扫了一眼那群衣衫褴褛的“刺客”,懒懒地开了口,“去问问他们,觉得朕这个皇帝如何?”
御林卫奉命传旨,“刺客们”为了活命自然捡好的说。只有一人性子耿直,说了一堆大逆不道的混话,高洋听后连连点头,下令将其余那些欺君罔上的小人全部投入山脚下的泉眼烹杀。
抄起酒壶猛灌了两口,屈尊下马直奔那“直谏忠人”,俯身笑道,“朕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刺客,不过是来此围猎的山民。朕平生最恨人骗朕,本该褒奖你,留你一条性命。可朕若不杀你,往后会有多少人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既如此,就赐你死在朕的刀下吧。”话音未落便拔刀将其大卸八块,下旨军士引火焚尸,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