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愕然一惊,匆匆扫过二哥少见的阴沉脸色,仓皇别开眼不敢与之对视。
高洋下颌微扬,虎眼半眯,周遭飞扬的风尘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盯了高湛许久才转身向多日未见的咤地连走去。伸手刮了一下小丫头哭得红肿的鼻翼,一副埋怨挖苦的语气,“受了委屈就想起二哥来了?来了邺城这么久都未见登门。”
小丫头吸溜吸溜地抽噎了几声,委屈地哭诉道,“在邺城勾留这些时日,一来是为了公爹大丧,二则是因为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召见我们俩,催促我二人尽快完婚。”忿忿地白了高湛一眼,接着说道,“几次想来探望二哥二嫂,怎奈婆母说我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成为高家的儿媳,总往二哥家里钻,只怕会惹来风言风语。我原本还想去看看伽罗姑姑呢,可惜大哥他日理万机,他那屋里也不是我该随便去的。”
婢女应李祖娥的吩咐端上来几样果品点心,高洋并未招呼客人,随手拿起一个烧梨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咤地连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扫了眼大嚼点心的高湛,坐下身来沉沉叹了口气。
高洋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手中的梨,接过帕子净了手,欣然笑问道,“时辰尚早,不如,我陪你去临漳别院走一趟。”
“去看我姑姑?”咤地连雀跃而起,眼中闪动着兴奋的波光。
“门都闭了。依我看还是明儿去吧。”李祖娥以为此时不妥,赶忙插话劝阻。
高洋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小丫头眼中的失望与渴望,倾身笑问道,“怎么,我也不便登自家兄弟的门么?”
“天都黑透了!”明知丈夫是成心与她较劲,当着外人的面也只能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呀你呀,谁说不叫你去了。待明日大张旗鼓地带上礼物前去岂不更好,何必这个时辰登门叨扰?”
高湛连连点头,应声附和道,“是啊二哥,就大哥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万一被人搅了好事,恐怕——”
“住口!”冷斥,气氛瞬间凝结,怨恨的目光比夜色更加凄戾,危险的沉默,唇边忽然浮起一点酒窝,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
“二哥......”高湛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耷拉着脑袋,语调打着哆嗦。为方才的信口开河而暗自懊悔。明知二哥心窍不通,生就一根筋,那家伙若是发起火来向来六亲不认的。
“呵,”高洋嗤嗤苦笑,抄起案头的佩刀缓缓步向高湛,“二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二哥?”一边说一边提起刀柄在对方头上咚咚地敲了几下,八分力道,一下重过一下,“不都说你最像爹爹,聪明过人么?莫不是成心的——成心叫'什么人'心里不痛快?再不然就是真蠢,放出来的狗P总叫人想要你的命!”
“二哥,你别乱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斜眼望着高悬头顶的刀柄,“我没那个意思,你多心了!”
虎眼暴睁,挥袖狠砸了几下,嘴里喃喃絮叨,“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到底没什么意思?”
高湛的额角在接连的重击下皮开肉绽,如柱的鲜血顺着白净俊俏的脸颊簌簌滑落。
咤地连从没见过二哥发这么大的火,扫过二哥盛怒下扭曲变形的面孔又看了看抱头倒地的步落稽“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李祖娥赶忙上前将小丫头搂在怀里,背过身哄劝了几句,轻拭眼珠幽幽啜泣,“子进啊,还不快快住手!自家兄弟不过几句无心戏言,不中听不理便是,再则训斥几句,何至于此?”安抚了咤地连,赶忙上前扶起高湛,执起罗帕压住汩汩淌血的伤口,泪光中几多幽怨,“去吧,去吧——你想去哪里自管去吧!劝有什么用呢?一句也听不进去......”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二嫂......”咤地连战战兢兢地掠过二哥面前,在李祖娥身边蹲了下来,瘪着小嘴满心自责,“都是我的错,不该闹着去看姑姑,呜呜呜......二嫂你别伤心了......”扬起泪汪汪地双眼望向高洋,“二哥,步落稽哪句话说错了,惹你发这么大的火?我替他给你赔不是,你别跟他计较。快叫个大夫来吧,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呢?”
高洋长长出了口气,“咣当”一声将满是血迹的佩刀搁在案上,瞥了眼倒在李祖娥怀里的高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提高嗓门没心没肺地说笑道,“你不是总说想嫁给二哥么?这小子要是断气了,你就去求皇帝陛下;或者,去求大哥也是一样的。”
“子进!”李祖娥扬声打断高洋的信口开河,怀疑他真的疯了。
高洋摇头晃脑地踱向门口,揉了揉阻塞的鼻子,转身朝咤地连摆了摆手,“走!去看你姑姑。告诉她步落稽是怎么欺负你的,二哥又是怎么替你出气,把他打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