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与李武二人酣斗良久,打的难解难分,却让一旁观战的叶子飞啧啧称奇。这小木子,初挥轻剑,竟然领得剑道轻灵之巧,知进知退,知轻知重,明晓时机,会晤其意,也难得他能同李武坚持了那么久,一般人恐怕早已架不住那番刚劲之力而落败。
“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别人家将军又要嘲笑我了。”见林木虽打的有模有样,最终仍旧落败,却笑面而来,叶子飞佯装大怒,“回去准备挨板子吧!呦呵,你还敢笑,有什么乐呵乐呵的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浇浇?”
“叶大哥,别傻了,你舍得打我吗?”林木却知其尿性,这人最喜欢装腔作势,卖弄自己,十足一个逗笑狂人,“我这剑法不错吧?”
叶子飞撇撇嘴:“就你这三把斧功夫,我老叶可以打你几十个,谁稀罕你的剑法。咦,对了,你那剑招从哪学的,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林木点了点头:“我以前看过别人这样使剑,我是学他的。只是,他的敌人挥一刀,他能舞五剑,李武劈两刀,我只能使三剑。”
虽他说得这般轻松,叶子飞心中却暗惊不已,急忙问道:“他是何人?”
“这个。这个。”林木有些疑顿,却又立即会晤过来,“哦,我也不认识他。”
见他不愿道明,叶子飞也不追问,转身便走,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林木。
冬日凛凛尽去,这一天春意正浓,天朗气清,微风和煦,军营的士兵演习完毕,安然休养,各自说笑,正享受这美好时光。林木却心中郁郁,默默伤感,这些天里,叶子飞再未找过林木,林木也没能寻到他的身影,这不禁让自己有些自责,还道叶大哥生了气,只怪不能道明其中缘由。
忽然军营外远远出来一道呐喊之声:“成国人来了,成国人打来了!”
所有人皆都一愣,随即立即带好盔甲武器,备军整队,每个人都紧张急促,神情严肃,林木却面有喜色,心中叫好。这几个月里,林木偶尔听些老兵讲述,战场上如何激烈热血,如何砍杀痛快,如何击败让人仇敌成国,早已让他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林木早就想上一回战场,畅快淋漓地打那些个厌恶的成国人。
林木站在队伍之中,却仍没见到叶子飞的身影,这等紧急重要的事情他竟未出现,不禁让他大为好奇。
“林木,你怎么也来了?”一位士兵见身旁一道稍稍瘦小身影,虽戴着带头盔,却已认出,不禁叫道,“快回去吧,你年纪还小,不适合去打仗。”
林木摇了摇头,腼腆一笑:“放心!我可以的。”
周围士兵皆让林木出列,林木却硬要回来,这倒让大家对这个倔犟的林木毫无办法。此刻战况紧急,各人也都没时间再去理会,待将军集结完毕,兀自冲向了前线。
刚近前线,早已雷声大作,震响整个山谷,原来是两军将士交战的呐喊声音。林木来过这里几次,听大家说过往日两军便在这一处交战。此处地势甚好,两边高山入云,中央是个极大的平地,交战之时只能正面相迎,却无法藏匿暗兵,这也正好对付了成国,不让他们使出擅诈之策。
两军早已交迎,林木已知成国人穿白色盔甲,华国兵着一身黄色,此刻黄白互映,局面犹如突起狂风,拂过一道道秋之稻穗,一大片一大片倒了下去,此中自不必说道,华国早已抵挡不住,连连失阵。
“兄弟们,跟我冲啊,杀死那些成国王八蛋。”听得将军一声喊令,林木便随着周围战友速冲而去。
初到战场,两军战士早已混作一团,激烈拼杀着。“杀啊!”林木一声高喝,持起长剑,猛冲人群而去。
一个成国人和一个华国人早已失了兵器,二人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缠打在一起。只见那成国人一个翻身骑在了华国人身上,用自己双拳狠狠砸向着华国人。林木正在一旁,这番好机会,若他上前给那成国人一剑,必能完成人生第一次击杀荣誉。然而,他却呆呆立在原地,傻傻看着,不敢上前。却见那成国人将华国士兵连击头颅,顿时血溅四方,脑袋已不似头形。末了,见华国士兵仍未气断,还在抵抗,成国人竟抱住他的脑袋,两手拇指直入双目抠去,待听得华国士兵悲痛惨叫,两只眼珠子已落在了林木的脚下。
“好机会!”一个成国人见眼前一道瘦弱的身影愣愣发呆,突出一枪径向脑袋而去。
“林木子,后退!”一位华国士兵早注意到此,一刀将那长枪劈开,狠狠一脚将那突袭的成国人踹倒在地,接着双手架刀劈去,成国人胸膛顿开,肠肚流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射得林木满脸尽是。
恐怖的情景,恶心的滋味,让林木不禁想要呕吐。他本以为战场交战热血澎湃,聚有英雄之气,好玩之极,哪里想到这血腥场面占得更多,如果是自己双目被抠出,胸裂膛开,肚肠满地,岂不是疼痛万分,悲壮而逝。再见那方才活生生的二人,已然化为一滩死水,心中万分怜悯,不忍直视。为什么,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他们再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再见不到自己的娘亲,林木思绪万分,胡思乱想,紊乱之极。
“啊,高大哥,你前面!”救他之人虽击杀那成国人,却见前方好好几条长枪向那高大哥扑面而来,林木不禁急忙叫喊道,然而已是不及,高大哥瞬间被长枪破肚,几个成国人一齐将他举了起来,拉入人群,万枪穿心。
林木身心俱痛,悲伤不已,泪流满面:“高大哥!”正欲上前拼命,却被又一位战友拉了回来。
“林木,快走!快走!”
华国这一仗虽完胜败,成果却并未追击冲向大营,只因得两国早先立有条约,不可随意踏足对方国界,否则定当遣各国当世之高手,拼个你死我活。然而即便有这般条约,两国偶尔会做些小动作,突袭对方边疆守城,屠戮百姓,以泄恨意,这般小打小闹,况且边疆守城中百姓大多是发配而来犯人,贱命也不值钱,这般却也让两国首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木身中两箭,加之三道刀枪之伤,皆在腿脚之边。或许是因他个头最小被其他将士不自觉挡在身后的缘故,未受得致命重伤。他是战场上最年轻一人,还是叶将军最疼爱的小兵,又是归步湖将军亲自带来的,右路将士们特意保护着他,如此这般,为他丧命者也不在少数。
战局已息,华国正于营中调整歇养,归步湖和叶子飞急步归来,进入营帐,只见林木待在角落兀自抽泣。
叶子飞上前安慰道:“小木子,怎么了?”
“呜呜——,大家为了救我,死了好些兄弟,我对不起他们,呜呜呜呜——”
归步湖走过去,怒声骂道:“有什么好哭的,打仗哪次不死人,你要想为兄弟们报仇,下次多杀敌就是了。”
“可是,可是,他们为了保护我,我们一个总旗的兄弟,全都没了,呜呜。”
林木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个总旗五六十号人,就这么为他而死,怎能不悲伤自责。
“你是为国征战的将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归步湖骂道,“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再落下一滴泪,打你二十军棍。来人啊。”
叶子飞知道这位右路大将军,虽极重义气,练兵却格外残酷,他要打林木二十军棍,绝非虚言。然而林木年纪小小,又受伤不轻,再加之二十军棍,怕是几个月再不能起身了,叶子飞连忙上前打断:“归将军,归将军,您且息怒。林木之事便交给我,二十军棍定当完成。现在军务繁忙,归将军还是先去处理处理好些。”
“哼,”归步湖看了林木一眼,怒步而去,“二十军棍!军中无戏言!叶子飞,你记住了,今日执行!”
“哭,哭,哭!哭咋的了?哪个说将士不准哭,老子也要哭,怎的了?”见归步湖远远离去,叶子飞大声吼道,眼圈红了起来。方才一路走过,自己旗下几百位兄弟的面孔,经年累月,朝夕相处,说欢言笑,不亦乐乎。他们是如此的年轻,还未品尝过人生滋味,便已长眠于地下。
林木见叶子飞双目含泪,表情伤痛,像个孩子一般痛苦,也忍不住面现悲凄,深知这位叶大哥仗义无边。
“小木子,我们还是不要哭了。”叶子飞抹了抹泪水,坚定说道,“我们去帮忙收敛你旗下阵亡兄弟们的遗骸,要完完整整,一根头发也不能少!”
“嗯!”林木重重应答,二人急急而去。
泪水无声无息划过脸旁,无数名将士悲壮而死的情形粒粒浮现在林木眼前,奈何这里是军营,不然他便“啊——啊——啊——”怒吼大叫,以泄心中疼痛。
二人气氛沉默的让人窒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见林木身影沉寂的如同石雕,叶子飞轻声劝道:“身为一名战士,战死沙场是最荣耀的归途。你还是不要自责了!”
“叶大哥,少了一位!”林木突然惊叫道,“李伯伯不在里面!”
叶子飞惊怒交加,向一旁收敛尸首的士兵吼道:“你们是怎么弄的?李大哥怎么不见了?”
一个士兵委屈道:“叶将军,李大哥还没死。只不过,只不过。”
还活着?林木惊喜一声,忙拉着叶子飞飞身前往李大哥的营帐中探望而去。
一路划过,竟见许许多多的伤员,这一人失了胳膊,露出苍苍白骨,那一人掉去大腿,现出条条经脉,另一人伤了眼睛,鲜血狂涌而出,又一人又被割开半张脸,血肉掉在一旁…,直看得林木心惊肉跳,再也不敢直视。
直到来到李大哥床前,林木却目瞪口呆,再也动弹不得,叶子飞也偏过头去,不忍直视。只见床铺上躺了“半”个人,那人自腹部以下都被砍了去,从下面流现出了一道道肠胃内脏,场面极其恐怖凄惨。
林木小心翼翼上前,凑向那伤员,轻声道:“李伯伯,我来了。林木来看你来了。”
“林。林木,你还活着?太好了!”他声音极其微弱,说的话也只有贴近在旁的叶子飞和林木二人听得见。“不。不要叫我李伯伯,叫我李大哥。我们都是好兄弟,好,好兄弟!”
“嗯,是好兄弟!”林木鼻子一酸,抽泣道。
“我。我快不行了。林。林木,我。我不想死。母亲。娘子。我的孩子。我不想。”
一颗泪珠,慢慢从李大哥脸颊落了下去。看着这一颗流落下来的小小眼泪,在这黯淡的帐篷中竟显现得尤为明亮,那样光彩,就好像天边的一颗珍珠,即使是无边无际的明亮至极的白空也掩不住它那一点的灿烂,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蕴含了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之大的能量。林木心中五味陈杂,看着看着,却是想起了自己好久未见的娘亲,落下了思念的眼泪。李大哥不想死,并非他贪生怕死!却只有二字——思念。
夕阳将下,二人正坐在兵营不远的草地上,默默欣赏着远方的风景。
感受着林木内心无比的孤寂落寞,叶子飞也知道如何去说话,只得沉默不语,呆了一会儿,却见林木回过头,眼中噙着泪水,说道:“叶大哥,我想我娘了,我好想她,好想回家看看她。”
叶子飞叹了叹气,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笛子,对林木说道:“我吹首曲儿给你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