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花园里
“采绿,再荡高一点,再高一点!”小小坐在高高荡起的秋千上,对着下边荡秋千的丫鬟说道,不远处的凉亭里,苏母正坐在里面绣着花。母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颜,心里却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点蓝,你说小娘子都六岁了,我却还未给老爷生下一个儿子,本想着让老爷抬了你和采绿做姨娘的,可老爷不愿,你们也不愿,只好就这么拖着,如今我年纪也大了,看来是得物色个人选了。”
“太太,是您太心急了,您才不到三十,正年轻呢,会有小郎君的。”
苏母听罢,紧锁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些,“哎,不过我当时生小小的时候,落下了毛病,大夫说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太太,你总这么发愁,就算没病也该愁出病来了,您该放宽心些的。”心直口快的点蓝直言道。
采绿和点蓝是苏母的陪嫁丫头,自小就跟她,感情很是深厚,信任也是非一般丫头可比的,所以平时也就她们还能劝着苏母点,而点蓝一向是个直性子,采绿细心,所以点蓝是苏母的倾诉对象,采绿负责带小小。
“天气热了,日头有些毒,点蓝,你去叫采绿把小娘子带过来。”苏母柔声说。
“是,太太。”点蓝低头答道,随即转身出了凉亭,朝秋千那里走去。
“采绿,今儿日头大,太太让你带小娘子去凉亭歇着。”
“嗯,我知道了,”采绿说道,“小娘子,天儿热了,咱们歇会去吧。”
“好,我去找阿娘。”小小乖巧地从秋千上下来,小跑着进了凉亭。
“阿娘,您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了,您看阿耶不是快要回来了吗?您就不要担心了,安陆叔来信说这两日就要到钱塘了。”年幼的小小单纯地以为阿娘只是担心阿耶的安危,所以出言安慰道。
“嗯,阿娘听小小的话,不发愁了。”苏母慈爱地摸了摸小小的头,看着聪明伶俐的女儿,苏母这才露出了笑颜。
“太太,太太,不好了,债主上咱们家的商铺堵人去了,说是不还清欠的钱,就要砸铺子。”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来报告。
“什么?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我听。”苏母此时反倒冷静了下来,面色严肃的询问着跑来报信的小厮。
“禀太太,不知是何人造谣说咱们苏家的商船在返回的途中沉了船,船上的人无一生还,所以这些在咱们铺子定了货的商行老板都赶来索要赔偿,大有不要到赔偿就不走的样子。”那名小厮恭敬的说完了事情的始末。
苏母一听这些,脸都白了,差点晕倒,还好点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你说什么?商船沉了?无一生还?消息可属实?可知是谁人传来的?”苏母扶着点蓝的手才堪堪说完了一席话。
“不知是何人,只知苏家商船目前还未到钱塘,最近的信件已是三日前的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商铺去,让管事的先安抚一下众人,让事件先平息下来,然后再作打算。”苏母平静地安排下去,就带着小小回了后院。
“阿母,阿耶可会有事?女儿害怕!”小小听完刚才那些事,略带哭声的问道。
“不会的,小小,你阿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咱们家的商铺开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那么容易垮的。”苏母柔声安慰着女儿,“采绿,你先带小娘子回房去,点蓝,你去让人叫苏家商行的总管事过来。”苏母又接着安排道
小小一路走还一路回头看着母亲,只见苏母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扶着房间的门框走进了房间,她心下担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怪她年纪太小,什么事也做不了。
夜幕时分。一辆简洁朴素的马车停在了苏家的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下车来,走上前去叩了叩门,大门打开,一小厮惊奇地叫道:
“安总管,你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吗?”
“嘘,别声张,老爷得了重病,在马车里,你叫几个人来把老爷抬进去,去找几个大夫来,记住,别让旁人知晓。”安陆又接着说,“安德,你去通知太太,先告知她情况,省得她看到后支撑不住。”
小厮领了命都各自忙活开了,安陆指挥着众人将苏父抬到主房,苏母早已是泪流满面了,看着被抬进来毫无知觉的丈夫,更添一层伤心。这时大夫赶到了,苏母急忙说:
“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夫君,求求你了!”说话声都带上了哭腔。
“请夫人放心,若是还有得治,小老儿定会竭尽全力的。”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色慈祥地说,话语似是安慰,又似是承诺。
老大夫仔细查看着苏父的症状,苏母只在一旁嘤嘤哭泣,苏母没让叫醒小小,所以小小现在还在睡梦中期盼着阿耶平安归来呢。
“太太,我先开个方子先让郎君吃着,过几天再看看恢复的情况。”长久的查看之后,老大夫拿出笔和纸,写下了几个药方。
“安总管,你送老先生出去吧。”苏母开口吩咐道,“顺道就去把药给抓回来。”
安陆领命出去后,苏母走到苏父床前坐下,擦干了眼泪,语气坚定的说道:
“郎君,你放心,我一定会支撑好咱们的家的,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呀。”
第二天清晨,苏母来到小小的房间,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
“小小,阿娘要告诉你一件事,因你一向比同龄孩子成熟,所以阿娘相信你能够承受的住,阿娘也需要你的支持。”
“阿娘,你说吧,女儿听着呢。”小小眼神清亮的看着苏母。
“你阿耶昨晚回来了,”
“什么?阿耶回来了?阿娘你怎么不叫醒我呀?一定是我睡的太熟了,连阿耶回来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那我们赶快去看阿耶。”
苏母急忙拦住小小,“你听阿娘把话说完,你阿耶在路上生了重病,至今还没能醒过来,昨儿个已经叫大夫来看过了,吃了药,但还没醒过来。”说到这里,苏母又忍不住拭了拭眼泪。
小小听到此,眼神一下就暗了,顿了一会儿,目光坚定的说道:“阿娘,你带我去看阿耶吧。”
苏母点了点头,让采绿给小小熟梳洗穿戴好,才牵着小小走向了主房。小小一见平日里和蔼的阿耶现在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任谁哄都没用,平日里的老CD丢到脑后去了,也不肯离开,直到哭累了、睡着了,苏母才松了一口气,让采绿带她回房了。
经过小小这么一哭,苏母的心更乱了,恨不得丈夫能立马就醒来,那她也不用再为商行的事忧心,为女儿的情绪担心了,她真的累了,身体累,心更累,她只是一个女人,丈夫一倒,她的天就跟塌了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苏父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大夫来过好几次,说如果三日后再不醒来,就准备后事吧。苏母几天来的坚强支撑在听到这句话时,一下子就倒了,最后她哭晕过去,被点蓝送回了房。
再醒过来已经是两日后了,苏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苏父,点蓝在一旁轻声说道:
“太太,你要撑住啊,老爷在昨晚已经去世了,现在等着您去处理后事。”
苏母身躯一震,又缓缓撑住了身体,平静的说:“点蓝,你扶我去大厅吧。”
东西是安总管命人备好的,苏母只是略微查看了一下事件安排,看到这里,她不禁又悲从中来,郎君过世连个能替他扶灵位的人都没有,是她的过啊!看着郎君的遗体被放入棺椁,钉上棺门之时,苏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双眼呆滞的跪坐在地上,一语不发,当棺椁抬出苏府大门之际,苏母突然疯狂似的奔了出来,拦在棺木之前,大哭不止点蓝和一旁的丫鬟连哄带拉才制住了她,苏母泪眼婆娑地看着棺椁抬走,而后嚎啕大哭。
悲鸣的哀乐在苏府响了三日方止,街上过路的行人闻之而心伤,更不用提苏府内的人了,他们一面是为主人家的人过世而哀伤,更主要的是因为苏府这颗大树将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啊,他们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苏父这一趟出门采购,货没拉回来,人却死了,更不用说各家所投的钱财了,都是血本无归,所以还没等到丧事办完,就已经有人来闹过好几次了,这下苏府丧事办完,上门来要债的人是络绎不绝,苏家没办法,只能闭门谢客,说是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一天清晨,苏母让安陆把府里的人全部叫到大厅来,说是有事要宣布。
“各位,你们也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如今苏家遭受横祸,只能对不起各位了,我会让安总管给你们每人一笔钱,不多,但也足够你们再去谋生活了。”苏母掩过头去,又接了一句,“你们另谋出路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大厅里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能接受了现实。
安陆安排好人离开后,回去报告苏母:
“太太,都走了,个别不愿走的,也让我给劝离开了,您看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安陆弯着腰等待着主母的下一个指令。
“安陆啊,你是自小就跟着老爷了吧,如今这苏家算是彻底败落了,我跟小小孤儿寡母的,也不知以后是何光景。你也是成家了的,你也别跟着我们母女浪费精力了,回家去吧,以后再去某个好差事吧,苏家只能对不住你了。”
“太太,小的一家都是沾苏家的光,现在苏家落难了,正是小的来报答苏家恩情的时候,小的怎么能离开呢?您就让小的留下吧。”安陆跪着请求道。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安陆,我知道你对苏家的心,这里是我给你的一笔钱,也算是这么多年你在苏家做牛做马的报酬吧。”苏母说完这话就将一个盒子放到桌上,闭上眼也不再看安陆一眼了。安陆没法,只好拿着钱一步一顿的离开了。
府里只剩下她们母女和采绿点蓝了,采绿点蓝是她的陪嫁丫头,自是不肯离开的。苏家的商铺都抵债了,明天这个房子也会被债主收去,她们真的是无家可归了,郎君啊,你怎么忍心让我们孤儿寡母陷入到如此境地啊?苏母想到此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第二日天还没亮,苏母就带着小小,采绿和点蓝离开了苏府,四人只简单收拾了细软,没什么可以带走的,小小却是哭闹了一会儿,不肯离开,却也无济于事,不知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庭院内的海棠依旧开得繁盛,似乎是不知这苏府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它前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巨变,还是不知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