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武元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身后又有一道女声传来:“锦绫来迟,请小主责罚。”
“没事儿。”循墨忆直起身子,再也不是那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只是那脸色还略显苍白。
“你……你们……你们怎么……”仇武元看着迅速整齐地将他的人包围起来的一行人,脸色再也绷不住了,说话断断续续。
“仇阁主,你也说了,循墨忆最过于狡诈,那她又怎会独身一人下山呢?”循墨彦不知何时出了肃阳山庄,身后还跟着沧孟泫和沧海澜两兄妹。
循墨忆唇角微勾:“还有砚上迹这只黑狐狸,你以为他这么容易地就会中暗器啊?即便中了,万年雪莲解百毒,你不会不知道吧?”
仇武元还不死心:“循墨忆,你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把忆阁的人亮在皇室人的眼前,就该知道后果吧。”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啊仇阁主?”循墨忆眉眼弯弯,如同一只得了逞的小狐狸,“你仔细看看,这些,是皇室影卫!”
“什么!”仇武元一怔,仔细看了一遍,才看到那些人的腰间挂着的是皇室影卫的牌子。
“仇阁主,上次我放你一次,这次你还敢伤我身边的人,看来是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砚上迹声音清冷决绝。他不敢想象,若昨晚他再迟些醒来,循墨忆真的将匕首刺入她自己的心口,会是何等模样。所以,仇武元该死,将他千刀万剐都不够。
心疾之人,最不能碰的便是寒冰蛊,因为压制心疾中的一味药物若是与寒冰蛊相结合,就能立刻要了人的命。循墨忆幼时长期用药,血液里早已掺了此药,以她的血引蛊是最好不过的,但她同时也会必死无疑。
循墨彦脸色冷峻,昨日千钧一发时,若非砚上迹将他妹妹的手拉住,她现在可能真成了他口中所说的心疾复发、将死之人了。
循墨忆看着皇室影卫将仇武元带走,看着对面一切安好的砚上迹,才真正松了口气,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才觉得周身疲惫感向她涌来,眼前一黑,晕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鼻尖充盈着冰雪般的气息。
近日,京城中的谣言四下纷飞。酒馆、街上、茶社……被人最常提起的便是两件事——
第一,肃阳山庄案件破获,赃款全部被充入国库,六皇子被百姓和皇上大加赞赏,名声隐隐有盖过太子之势。
第二,循王府墨忆小姐被砚世子抱下马车,一路抱回了忆婳阁,据看到的人所说,一向温润如玉、不起波澜的砚上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焦急。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砚世子又从循王府走了出来,步履不见往日的舒缓平稳,有些凌乱。循家墨忆小姐也再未出循王府,那半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
但是,循王府的循墨忆知道。
循墨忆坐在床榻上,好似刚刚醒来,面色苍白,往日红润的樱唇此时毫无血色。看着砚上迹渐行渐远的背影,循墨忆心痛得无法复加。
她等了十一年的求婚。
可当砚上迹真的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她不敢,也不能答应他。
因为,她知道自己心疾真的复发了。
走上和她说过,心疾若再次复发,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她必死无疑。
循墨忆痛苦地抱住头,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任自己的心脏一点一点的抽痛着。
循墨忆感觉有人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但她丝毫也不想理会。
片刻,她便感到两只手托起了她的头。
循墨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才缓缓睁开,一入目便看到了一位约莫五十多岁,保养极好的老妇人满脸温柔慈爱地看着她。循墨忆嗓子微哑:“奶奶……”
循老王妃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爱怜地摸着循墨忆鸦羽般的长发,轻声叹息道:“我可怜的孩子啊,唉……循家和砚家怎么净出些痴情种呢,那个傻小子等了你十一年,只为娶你一人;你也出去治了十一年的病,受了十一年的苦只为能嫁给他。本以为这次回来你们能苦尽甘来,但现在……唉。”
“奶奶,我不能嫁给她,我不能给他希望,又,让他承受永远失去我的痛苦……”循墨忆哑声道,眼圈有些泛红,“与其这样,还不如由我来早早断了这个念想,没有爱,就不会有失去的切肤之痛,他也可以,可以娶一个……”循墨忆突然感觉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再说不出半个字。
“傻孩子啊,这个世界上,唯情难断;唯情难了!情这个字啊,没有什么人能真正的断了它。”循老王妃轻轻推开循墨忆,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忆儿,你可曾想过,你和迹小子若是断不了,又该如何?”
“若是用什么法子都断不了的话,那便不断了,天下之大,定能找到根治心疾的法子,为了他,倾覆了这天下又如何!”循墨忆眸子里闪着坚定地光芒,璨若星辰,那一刻的循墨忆虽然满色苍白,但脸上却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芒,美得不可直视。
但令循老王妃震惊的不是那般美丽的循墨忆,而是循墨忆的那番话,竟和当年砚上迹说的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当年她问砚上迹,若是循墨忆的心疾无法根治怎么办?那个孩子的脸上闪着同现在的循墨忆脸上一模一样的光芒,他说:
“天下之大定有根治的法子,为了她,倾覆了这天下又何妨?!”
天下之大,大不过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在哪里,天下就在哪里,她便是他的整个天下!若是她不在了,他想,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在与不在,没有丝毫意义。
循老王妃摇了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让他们慢慢闹腾去吧,她也老了,到底是管不着了。
思及至此,循老王妃也站起身,帮循墨忆盖好被子,宽慰道:“好孩子,别想太多了,好好睡睡吧,养养精神,皇上听说你病了,特地将宴会推至三日后,乘着这三日清闲,好好养养身子吧。”
循墨忆乖巧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任全身的疲惫席卷而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去梦回了周公。
“她怎么样?没死吧?”循老王妃刚一出循墨忆的房间,便看到了一脸焦急询问的循老王爷。
“唉,你呀,这么担心那孩子,刚才自己怎么不进去?”循老王妃看着循老王爷眼中藏不住的关心,数落道。
“哼,我怕我进去会忍不住将我那木杖往她身上招呼。”循老王爷一听到循老王妃的数落不乐意了,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我还没那么笨的孙女儿,送上门的孙女婿不要,硬往外推;自个儿揽的任务还能把自己弄成这么个虚弱的模样!真是丢我老脸啊!”
“那你还这么担心她干嘛,干脆别问了啊,回去洗洗睡吧。”循老王妃斜了他一眼,便走出了忆婳阁,丝毫不理会身后胡子翘得老高的循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