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国以东是东契——一个马背上饮血的国家,一百年前东契曾与楚国大战一场,最后两败俱伤,和战四十年。这些年来东契大肆招兵买马,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战来得这样快!
内局未定的楚国节节败退,她迫不得已跟着皇上撤到楚河以西的燕阳——一片贫瘠之地。
她虽是柳家的女儿,待遇优越,但到底大不如前。逃难带来的下人并不多,锦碧到这里第二日便病了,只有沉鸢和两个小丫头伺候着。
“今天外面怎么样了?”柳如颜慢慢用着早膳,几碟野菜酱肉别有风味,她也颇有胃口。
沉鸢道:“不太好,昨日听说陈门关也失守了。”
柳如颜皱了皱眉,动作也缓下来了。他留下的江山,只在一朝一夕间就被东契的铁骑践踏了。
“东契派的将军是谁?”
“东契虎将,郭清。”
“谁?”她手一颤,汤汁撒在手上,沉鸢忙上前给她擦拭了。
“郭清。”
直到那一日东契的兵马杀到燕阳关外,她才信了那马上气宇轩昂的将军就是当年与她共骑竹马的大师兄,郭清。
郭清见到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下巴微仰,趾高气扬地对柳忠勇道:“如今楚国大半河山都在我东契手中,你,是服还是不服?”
他没有问降不降,她知道,他恨父亲。他恨父亲瞧不起他,他恨父亲送她入宫,可他不知道,她对皇上是真心的。
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威武的身躯挡护住皇上,一言不发。
“母后,朕该怎么办?”小皇帝突然拉了拉她的衣摆,九岁的孩子惊慌地想得到解决办法。可是东契的铁骑已经到了眼前,除了降还能如何?
北楚与西楚素来不合,南越又毫无动静,如今北楚只能降了。
她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叹惋他小小年纪就做了亡国之君,目光投到郭清的身上,她突然张口:“郭将军想怎样?”
郭清一愣,他知道柳如颜并不是想问他如何处置北楚,而是问他真正目的是什么。
“奉皇上圣旨,北楚屡犯东契边境,臣……”
“哀家问,你想怎样?”
她知道郭清可以帮她。
郭清皱了皱眉,“驻兵城外,十日之内,降与不降,你们好自为之。”
十日,只有十日。
寝殿里,柳如颜褪进珠钗,换上轻便的灰衫,平静地走到小皇帝面前,道:“如今,只能降。”
“朕,朕不要做亡国之君,朕不要做阶下囚。”小小的孩子眼里满是坚毅,为了他皇室的尊严,也为了他的私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柳如颜搂过他,温柔地道:“母后答应你,一定不让你沦为阶下囚。可是,你要听母后的。”
“朕听母后的。”
“明日,哀家与太皇太后先去南越。”南越皇帝南无崖,是她的二师兄。南越不肯救北楚,一定有他的原因,但二师兄不会害她,她坚信。
第二晚,乌黑的锦袍铺盖在燕阳顶上,她和太皇太后柳氏带着六个宫女和几十名精兵上路了。郭清的大军都在燕阳关外,只要她们沿着西南的雾林走就不会惊动大军。
雾林之所以为雾林,是因为这片树林终年被迷雾覆盖,一如树林便没有昼夜之分了。
刚进树林时她们只点了四个灯笼前后照明,待走了半个时辰估计外界看不到丛林情况时才点了八个火把。柳氏脸色不好,毕竟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会子连一车的柳如颜也懒得理会。
马车里飘荡着淡淡的清香,细玉已经熬不住睡去了,沉鸢在柳如颜边上坐着,恹恹地打着瞌睡。
“太皇太后。”柳如颜突然冷冷望住太后,声音低沉阴冷:“先皇怎么死的?”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皱着眉道:“太医说得不清楚?”
“不,哀家想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害死先皇的?”
“柳如颜你胡说什么?”
柳如颜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那簪子一头尖锐如针,“说!”她忍着怒火和恨意,她怕一个忍不住就杀了眼前的人。
“细玉,细玉,护驾!”柳氏抓着细玉的手,可触手的只有冰凉。
“她早就死了。”沉鸢冷静地望着柳氏,“我在她背上施了毒针。”
柳氏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她曾每日向她请安,她是那样温婉贤惠,可此时她的面目狰狞可怕。
“来人!太后反了!来人啊!”她突然住了口,倒吸了口凉气,绝望地坐回去。
“来什么人?这里,都是柳家的人。”柳如颜的手颤抖着,她恨这个女人,这个杀了皇上的女人!
“好,好!”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被柳家抢去了,现在国也亡了,可是……柳氏仰起头,嘲讽道:“柳如颜,杀了哀家也没用,先皇去了,他到死心里都没有你。”也没有她。她的眼里只剩下凄楚和疯狂。[当年她遇见先皇的那一日,他穿着紫衣麒麟袍在霓凤阁吹箫,箫声轻快明朗、灵动清澈,仿佛一阵春风拂过桃花,花瓣上坠着的露珠滚落进小河中。柳氏自诩笛箫一绝,但在此人跟前只能甘拜下风。
“美人。”细玉推醒了痴迷于箫声的她,轻声道:“那是太子殿下。”
“太子?”她没想到这样]
猛地,柳氏头一歪撞上了簪尖。她的目光随着她的笑声涣散,飞溅的鲜血在柳如颜的衣袖上点染成了斑斑红梅。
“停轿!”柳如颜轻声道,沉鸢掀开帘子说:“太皇太后暴毙了,你们把她带下去处理了。”
侍卫早听见了动静,但自己是柳家的人不敢说什么,于是也没多问就把尸体拖到野林子里丢了。这荒郊野外的用不了两天野狼野狗就能把她啃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