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不幸的或不高兴的人很简单,你只要像王子那样坐着,等待别人来逗你开心就可以了。你用那种目光期盼幸福、掂量幸福,似乎幸福是一种可以论斤称的食品。这种态度使一切都染上阴郁的色彩,当然这样做自有一种气派,因为必须具有某种力量才能蔑视所有的奉献。但是我在这种态度里也看到对于别人幸福的一种不耐烦情绪和一种愠怒。对这种人我会尽量躲避,经验告诉我,人们是没有办法让对自己感到厌烦的人开心的。儿童建造花园只需要用很少的材料,灵巧的工匠也一样,只用很少的材料就能制造幸福。
幸福看起来是美的,而且是世上最美的景色。有什么比孩子更美?孩子玩起游戏来会十分专心,他从不期待别人为他游戏。当然我们会在孩子赌气的时候看到他的另一副面孔,他拒绝一切快乐。不过孩子忘得快,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但是有些大人却保留着孩子脾气,没完没了地赌气。我知道有理由足以让他们赌气,因为做一个幸福的人是很难的。为了做一个幸福的人,我们要与许多事、许多人进行斗争,某些困难毫无疑问是没办法克服的,某些不幸甚至不在斯多噶派学徒的忍受能力范围内,因此我们可能战败。但是在斗争中,在我们没有耗尽全部力量之前决不应该认输,这可能是我们最根本的义务所在。我认为,如果一个人不要求幸福,他绝不可能得到幸福。我们应该要求幸福,并且创造幸福。
“使自己幸福是我们对别人的义务”这个道理人们强调得不够。人们常说只有幸福的人才被人们所爱,但是人们忘了说幸福的人得到这个奖赏是公平的,这是他们理应得到的。因为他们有力的榜样化解了瘴疠之气,在某种意义上净化了公共生活,使我们大家呼吸的空气之中不再弥漫着不幸、烦恼和绝望,所以我们应感谢他们,应该为他们戴上竞技优胜者的桂冠。对情人来说,没有一种誓言比发誓做幸福的人更能表达深情。任何东西都不会比我们所爱之人的烦闷、忧郁和不幸更难克服。任何男女都应该经常想到这一点:最美、最慷慨的奉献是幸福——我指的是人们为自己争取到的幸福。
我甚至想建议表扬那些下定决心使自己幸福的人。我认为,遍地的尸体、一片又一片的焦土、巨额的军费开支、一再发动的预防性进攻,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些从来不懂得使自己幸福的人的业绩。他们不仅自己不了解幸福,也不能容忍别人努力使自己幸福。我小时候是个重量级选手,别人打败我很难。但是我的动作缓慢,也不易激动,所以常有某个因忧郁和无聊变得消瘦的轻量级选手揪我的头发、掐我、嘲笑我,拿我开心,直到我狠狠揍他一拳,他的把戏才收场。现在,当我看到有几个侏儒在预言战争并准备战争时,我决对不会去审查他们的理由,因为我对这类恶人相当了解,知道他们无法容忍别人安安静静地待着。所以,照我的看法,安静的法国人和德国人都是些健壮的孩子,但是他们的怒火最终总被那么一小撮捣乱的顽童激起。
1923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