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乐府唱无愁，望断浮云西北楼。汉珮敢同神女赠，越歌聊感鄂君舟。
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
【何人晓】
有时候，就算你有钥匙，这些门还是打不开。就算门开了，你要找的人可能也不在了。但，或许，还有另一个更适合你的等在那里。因此，每件事最后都会是好事。如果不是好事，说明还没有到最后。
一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闲适，安静，意向明朗。置身于喧嚣中，一杯茶，一本书，让自己长成一株静默阅读的植物，不因时光的荏苒而随波逐流，只守着独特的气息和味道将流年暗换。
快乐着自己的快乐，隐忍着自己的隐忍，淡漠着自己的淡漠。恰如诗人所言：我已亭亭，不忧，也不惧。
只是这种闲散的，归属于自己的纯私人时光，是那样的短促。我不是柳如是，她的倾国倾城，只需微微那么一笑，自有男人摩肩接踵为她效劳奔波。而我，终是红尘中最普通的一粒，微笑，太淡；大笑，成了傻子。
柳如是入住我闻室后，并不像匾额上标榜的那样，仅是为了参禅打坐。在这段时日里，为了讨她欢心，钱谦益极尽地方之益，陪她游历虞山的山水，赋诗酬和。
男人喜欢你的时候，就算你要月亮，他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屁颠地去给你造天梯。因此，只看一个男人提供予女人的物质，便可看出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夏桀喜欢妹喜，大兴土木给她造旋楼。商纣王为了妲己，建酒池肉林，令众宫女太监脱光集体裸奔，大玩变态游戏。到了周朝，幽王可能是皇帝当腻味了，宠褒姒宠上了天，为博她一笑，不仅大匹大匹地弄来上好绸缎撕给她听，还大玩烽火戏诸侯的游戏，将江山社稷也玩了进去，最后终于将西周王朝给玩没了。
投其所好，是男人讨女人欢心最常用的手段。对于风尘佳丽柳如是，钱谦益为她建筑我闻室小别墅，在满足了她对物质的需求后，又加诸了精神的享受，与她一起徜徉在山水之间，写诗作赋，雅兴颇浓。
冰心玉色正含愁，寒日多情照柂楼。万里何当乘小艇，五湖已许办扁舟。每当青镜憎红粉，莫为朱颜叹白头。苦爱赤栏桥畔柳，探春仍放旧风流。
冰心玉色，是夸柳如是的容颜。据史料记载，柳如是冬天仅着薄衣，两颊却艳如朝霞。据白牛道题顾苓《河东君小传》所言：“冬月御单袷衣，双颊作朝霞色，即之，体温然。疑其善玄素也。”
女孩子个个爱俏，柳如是也难逃脱其宿命。刺骨的冬天，她衣衫单薄，身上却并不冷，且脸色红润。莫非明末就有了什么神秘的保暖衣？既薄且轻，又可御寒，又不让人看上去太过臃肿。如果有，真是神奇。谁有此秘方，保存至今，赚个它盆盈钵满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遍查史书，好像并没有查找到关于什么劳什子的“保暖衣”的，倒是寻得一些不同寻常的美容保暖的单方。原来，在明末时分，吴越地带的民间，悄然流行着一种服用少数砒霜御寒之术，既可抵御刺骨的寒冷，又可让人面颊红润。
我的那个大天！这柳如是还真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砒霜的化学名字不就是砷么？那玩艺可是一种毒性强烈的东东。就是它让潘金莲美媚名扬青史、遗臭万年的。当初这小女人喜欢上了流氓西门庆，在情人和邻人王婆的撺掇下，就用砒霜毒死老公武大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最后潘美媚被小叔子武二给宰了。
如果柳如是真的服少量的砒霜御寒，勇气真是可佳。比我们现在吃地沟油、健美猪的勇气大多了。至少我们是被动服毒，而她是主动请缨。
从史料可以看出，柳如是的身体非常不好，常常生病。可能与服用砒霜御寒有关系。
看来无论古今，女人为了漂亮，是什么狠手都下得去的。当今一些女子为了那张脸，对自己下狠手的招式，丝毫不比柳如是差。垫高鼻子，削去颧骨，填充胸脯……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简直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让人毛骨悚然。
女人对美貌的追逐，就像男人对长生不老的贪恋是一样的。花有色香味，人分才情趣。一个女人，如果仅是空有其表的攀附，没有深厚内涵的话，仅仅是一朵没有香味的花，久了，即便自己不谢，也会被男人所摒弃。
人生在世，欲望做主。所有追逐的，都围绕着“欲”字来展开。外表的美，是“悦己”的良方，还是“害己”的刮骨毒器？说白了，只是一种欲望贪念的流露。
能做到无欲无求的，又有几人？
二
人是热衷于忘却的，忘却曾经的相爱和花好月圆，其中也包括一些相互摧毁以及彼此折磨的惊惧和幻觉。
人却又是很容易萌发新枝的，只要给一缕阳光，马上就会灿烂起来。
谁家乐府唱无愁，望断浮云西北楼。汉珮敢同神女赠，越歌聊感鄂君舟。
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
“谁家乐府唱无愁”据《柳如是别传》称，此句来自《北史·齐本纪下·幼主纪》所云后主无愁之曲“自弹胡琵琶而唱之，人闻谓之无愁天子”，暗喻柳如是和钱谦益自娱自乐，相互写诗互酬。
“望断浮云西北楼”则出自《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汉珮敢同神女赠，越歌聊感鄂君舟”，据《柳如是别传》称，出自《韩诗·汉广》薛君章注及《说苑·善说篇》之典，以神女指己身，以鄂君指钱谦益“一男一女，意旨通贯，又于水滨泛舟情事万为适合”。借古喻己，柳如是用此句，来夸耀自己与钱谦益泛舟于水上，放情山水，是一种多么惬意的闲情逸致。
“春前柳欲窥青眼”，钱谦益所作的《冬日同柳如是泛舟有赠》：“苦爱赤阑桥畔柳，探春仍放旧风流。”春前柳，是柳如是暗喻自己。而“青眼”典出于《晋书·阮籍传》：“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则以白眼对之。”从此之后，白眼指对人不满，而青眼则表示喜欢或尊敬。柳如是用这句，则有些小女人的沾沾自喜，意指钱大人对她很是喜欢。
“雪里山应想白头”，我承认，我是一个笑点非常低的人。看到这句，又乐得肚子疼。相传，柳如是与钱谦益荡舟江上时，她撒娇使赖，仰着俏生生的小脸问他：亲爱的，你爱我什么呢？这位钱大人也真是童心未泯得可爱，厚着老脸皮回答：我爱你乌黑的头发，白嫩的脸。之后，换他反问她：你又爱我什么呢？柳如是清脆地回答道：我爱你白茫茫的头发，乌黑的脸。旁边伺候的仆人丫头们全部忍不住笑了起来。从此，这个“黑个头、白个首”的趣闻轶事就传了出去。这种老少配的情趣，一点也不比卿卿我我的小儿女打情骂俏差。不过这“白首黑头”诙谐的原创并非是钱谦益和柳如是，是他俩从诗圣白居易那儿撬墙角来的。
白居易有诗《喜老自嘲》：“面黑头雪白，自嫌还自怜。行开第八轶，可谓尽天年。”白居易和钱谦益到了晚年，都还是老而不忘风流的风流教主。一个樊素小蛮地泡着；一个妻妾成群了还与风尘佳丽柳如是双栖双飞，大玩过把瘾再死的人生极乐。老男人如此雄心壮志、宝刀不老，也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对于太过风流的老男人，用“老而不死谓之贼”来形容，有点小恰当。嘿嘿。
“莫为卢家怨银汉，年年河水向东流”这两句，是对钱谦益“每临青镜憎红粉，莫为朱颜叹白头”的回应。她在安慰他，时间如流水，哪个人能不老呢？
这首诗，颇具情趣，令人玩味。可以说，是柳如是写给风流教主钱大人的一首情诗，是给这位身老心不老的老男人吃的一粒安心丸。说什么白首黑颜，我不怕。谁没有鹤发鸡皮的那一天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只要我们恩恩爱爱，哪怕它岁月摧残？
此时的柳如是，要做的只是如何把钱谦益这位老男人迷得七魂少了六魄，好让他娶她进门。因此，她的美貌和才华，就只为这位风流教主而展开了。陈子龙，已被她在心中掩埋。
当年欢乐之时，已觉冷漠，热闹之中，其实早含萧索。她在登场之初，而预有下场之感。这正是悲剧的特质。
柳如是敏感！
三
得到和失去都是唯心的理念。佛云，得即是失，失即是得。相思时，驮着雕花的笼子，任思绪在心底雾一般风生水起，清眸湛念。
甘愿做一只自缚的茧，不破，不挣扎。有一种爱，放着，不去告别，也不要打开，就这样搁浅。
感情是雪域中的莲，寂寞的眷念和偶尔的想念一个人，注定属于荒谷绝崖，悄无声息地开放。从情天恨海里爬滚出来的人，已经不喜欢谈论爱情。生之欢喜与苍凉，常常以琐碎的形式，耗尽光阴。
柳如是，与风流教主钱谦益之间，说白了，只是老男人渐寒的体温，与一具需要提供遮风避雨屋厦的年轻女子之间，精神与肉体的互慰。时间久了，或许会产生一种亲情的纽带，非要说他们间已上升到“爱情”，难免有点牵强的拔高情节。
他提供给她物质的保障，她带给他身体和精神的欢娱，是一笔合情合理的账，明明白白，一清二楚，谁也不欠谁，最是公平合理。
男人送给女人最好的礼物，就是一个名分。柳如是因在退休宰相周道登府上为婢妾时，差点丢掉性命。从那以后，她就暗暗发誓，不再为人妾。后来她与宋徵舆、陈子龙恋爱时，一直想要的，也是名分。她不要再做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卑贱伺妾，可他们都令她失望了。和风流教主钱谦益在一起后，同样的，她亦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妻”的名分。
在封建社会，妻、妾制度是等级森严的。以柳如是的身份，想做人家妻子，很难。何况钱谦益已经有了正房大老婆，如果他想给柳如是一个与正牌夫人平等地位的平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的。
这位风流教主会答应么？
蘼芜新叶报芬芳，彩凤和鸾戏紫房。已沉绮窗回淑气，还凭青镜绾流光。参差旅鬓从花妒，错莫春风为柳狂。料理香车并画橄，翻莺度燕信他忙。
响鼓不用重锤。柳如是的一个“旅”字，透出她不想再呆在风流教主的身边，让“从花妒”。
咿呀呀，这个小女子算是把男人的心思摸得烂透。柳如是再次使出的，依然是“欲擒故纵”之术。她告诉他，她和他在一起，“彩凤和鸾戏紫房”，是非常开心的，只是以她一介“客人”的身份，是没有长此呆下去的理由的，因此，她想转身，从此天涯孤旅，远离他钱大人的视野了。
女人一发嗔，男人就心慌。不管柳如是是真走，还是假走，钱谦益都不想再放开她。如果说之前对留下她并给她一个名分，还有点犹豫的话，她的“走”，将他娶她的心完全定了下来。
为了安抚柳如是，钱谦益带她去了拂水山庄。拂水山庄是钱家的另一处别墅，但意义非同一般，因为钱氏的祖坟就在拂水山庄旁边。此行，钱谦益对外声称是去赏梅花，实则是带柳如是去钱家的家庙拜祭列祖列宗。按照旧时规矩，除了正牌夫人外，小妾和外妇是没有权利拜见男家祖宗牌位和祖坟的。钱谦益这样做，无疑在告诉柳如是，他将会按正妻迎她进门。
不愧是东林党领袖，和一代风流教主。一言九鼎，说得出，做得到，才是真男儿。
不怕他花心，只要他把花心用在咱身上！
美女一开心，会幸福得像花儿一样。此次拂水山庄一行，柳如是的开心，当然非比寻常。这可以从她的赏花诗中窥出一二：
山庄水色变轻苔，并骑亲看万树回。容鬃差池梅欲笑，韶光约略柳先催。丝长偏待春风惜，香暗真疑夜月来。又是度江花寂寂，酒旗歌板首频回。
连梅花都笑了，佳人怎能不笑呢？从此，她再未言去，一心一意地跟在钱谦益身边。
红尘有你，我只要隐隐地能够感觉得到你在我的世界里的存在，我就能信心十足、精神百倍地去做好每天的每一件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俗生俗世，我愿是那枝头长挂的青，在人世浩荡里，演绎自己的生动和别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