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老张。好了,让我继续讲。
我在北京的日子很顺利,所以并没有漫长的感觉,很快就到了回家的时间,苏童去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所以那几个月都没联系,回家后首先给她打电话,结果关机,我想大概是太累了,这会儿正睡着吧。明天再说吧。
那天下午无事可做,于是整理以前的东西,突然我眼前闪过一抹暗绿色的光,我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当初和苏童一起买的《dogmanstar》,但它不是在苏童家里吗?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去问我妈,我妈特不害臊的说:“差点给忘了,你走后第二天一个姑娘送来的,长的可漂亮了。”
我打开那盒CD,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肖凯:
忘了告诉你,我家搬家了。想给你电话,可是该死,手机丢了,我明天也该走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你家地址,我家的新址是:新阳路47号6楼3门,回来后来找我吧。
苏童
2007年3月28日
第二天,我兴冲冲按那个地址找了过去,门被打开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才几个月,苏童怎么变得这么老?但马上就醒过神来,今天不是周日,这应该是苏童的母亲,母女俩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说:“您好。请问苏童在吗?”
“你是?”她问道。
“我叫肖凯,是她的同学。”
“哦!你就是肖凯。快进来坐!苏童经常提起你。”
进屋后,她母亲哽咽了起来:“唉。我女儿已经不在了…….”
她断断续续的讲了事情的经过:一天,苏童进了原始森林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当地组织人去找,最后只是在河边找到了她的背包和衣服。
之后我是怎么离开苏童的家,怎么回到自己的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只记的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反过来倒过去的听《dogmanstar》,我想:苏童和Suede同样一去不复返了。听到《BLACKORBLUE》,当BrettAnderson那催泪弹一般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呻吟着"stay,stay”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伤感。
肖凯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我中肯相信这是真的,并且似乎也跟着落了两滴眼泪,然后招呼老板:“买单!”
“等等!”肖凯猛的抬起头来“你要去哪儿?我还没讲完呢。”
然后他开始了胡说八道,如果他刚刚是因为感情真挚而感动了我,那么他后来讲的事情让我确信他真的疯了:
苏童“死”后,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整天机械的听《dogmanstar》,暑假结束,我瘦了十多斤,本来就不够漂亮的脸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什么毕业论文,什么找工作,随着苏童的离开,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学校,大街,音像店以及这城市的一切,它们似乎都反射着苏童的颜色,而我又没资格结束自己随她而去。思来想去,能做的只有忘记,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从熟悉的环境中抽离出去。
望着中国地图,我想找个方向,最后,我选择了新疆,那里不光有陌生的环境,就连人种都和这里有很大的差别。
在没有和父母做任何沟通的情况下,我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退学手续,留了张字条,登上了西去的列车。我只带了些衣物,洗漱用品和最后一年的学费,CD啊,书啊都留在了家里,我不想和过去存在任何瓜葛。
后来,我在喀纳斯湖边做了一个护林员。
我住在森林旁边的一个小木屋里,护林大队给我配了一杆猎枪和一匹马,多么有趣啊,像牛仔一样。我每天要做的就是骑着马在冷杉、云杉,桦树和红松混杂而成的森林里游荡,搜寻火险和盗猎者的踪迹,当然,99%的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漫步在林中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古老的森林遮天蔽日,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你鼻子里嗅到的都是青草和露珠的香气,鸟儿为你伴奏,松鼠和野兔跟你作伴。走出森林,喀纳斯湖简直就像是一块被仙女遗失在人间的翡翠,由于光线和季节的原因,一年之中,一季之中,一天之中都会有不同的色彩。尤其是清晨和傍晚,在云雾缭绕之中,感觉自己好像活在天堂。当地居民不多且民风淳朴,不会有人跟我讨论音乐或者文学。那段时间我头发不剪,有时连胡子都懒得剃,简直就是个嬉皮士。我自以为我真的把什么都忘掉了。
离岸边200多米的地方有个很小的岛,上面长满了青草和灌木丛,我喜欢在下午的时候向牧民借条小船划到那里,躺在上面看一尘不染的蓝天,微风拂来,如痴如醉。日落之前再划回去,因为还要在森林里巡逻一圈。
有一天没有借到船,我突然来了兴致,把衣服用石头压好,只剩条内裤,然后一头扎进湖中游了过去,躺在草地上,和大自然赤诚相对,真舒服啊。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我想该回去了,于是爬了起来,突然,我发现水面上有一只鳍一样的东西并且越来越近,我估计可能是条大鱼,但是那东西竟然爬上岸来,我连忙躲到一株灌木丛后面定睛观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一样的生物慢慢的站了起来,它浑身上下都是蓝色的皮肤,我感到无比厌恶,因为在动物界中,蓝色代表着剧毒。从身材看,它像是一个成年男子,有漂亮的肌肉,后背,手臂和小腿上都有鱼一样的鳍。我想这真他妈糟糕,猎枪不在身边,看来只能和他作殊死一搏了。正这么想着,更糟的情况出现了,又有六,七个和他一样的生物爬上了岸,其中有的还是女子的模样,它们有着柔美的曲线,头发像水藻一样,又粗又长。我想这次是死定了,于是我迅速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觉得倒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我绝不能向他们摇尾乞怜,我要在生命的最后表现出一个高等生物应有的尊严。
我定了定神,慢慢的站了起来,那个领头的看见了我,咧开嘴对我笑了,我清楚看见了它发达的犬齿,我猜的没错,果然是食肉动物,看来我能做的唯有死的漂亮一些了,我向前走了两步说:“喂!朋友,懂人话吗?我知道我逃不了了,想怎么吃?随你们吧。”
没想到,那领头的哈哈大笑起来,说:“小伙子。怎么?你把我们当作食人生番了?”
其他的也跟着大笑起来,他说的明明就是普通话,还带着江浙一代的口音,这下我彻底懵了:“那您是?什么……人呢?”
“蓝种人。水中的民族。懂吗?”
“不懂。”
“告诉你吧。我们这些人都是喝了一种药水才变成这样的。”
“那怎么变回来呢?”
“暂时没有办法变回去。但是我们也不想变回去。”
“你们就生活在这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世界上所有的江河湖海实际像一张大网被联系在一起,就算一个小池塘,也可以通向太平洋,通道的入口只有我们才找的到。”
“那你们吃生鱼(他点头)?不怕碰到鲨鱼?”
“鲨鱼?它怕我们才对,我们在水里的速度除了旗鱼谁都赶不上,我说,你怕是把我们想象成游牧民族了吧(我点头)?那可就错了,陆地上有的东西:城市,公路,建筑,交通工具等等等等,水下全都有,而且比陆地上发达多了,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发生战争,我们一周之内就能完全消灭你们,我们已经在已经在研究比核武器更杀伤力更大的东西了,当然了,只是为了自我保护,我们可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今天我们是要去地中海看画展,经过这里想休息一会儿,水下的画你没看过吧?陆地上的艺术,太可怜了。我看你也很有种嘛,怎么样?加入我们吧。”
“谢谢。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一闻鱼腥味就想吐。”
“你这人,不来就不来,干嘛挖苦我们的生活习惯。算了,我们从来不强迫别人,再见了,小伙子。不要跟别人说我们的事,其实说也没关系,谁会相信呢?”
我点了点头,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远处的湖岸已经模糊,是该和他们告别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叫我:“肖凯!”这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肖凯!是你吗?”循声望去,一双绿色的眼睛凝望着我,毫无疑问,那是苏童!可是她怎么会在他们中间?
“哦~原来你就是肖凯啊,”那个领头的笑了“哈哈,伙计们,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说罢,他们“扑通,扑通”的钻进水中。
苏童用她那纤细的手臂楼主了我的脖子,我下意识的挣开了:“苏童!你和死人一样冷!你怎么会成了……水里的人?”
“你说水妖好了,反正我就是。”她有些失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是,死了吗?”
“是这样的,当时我去原始森林里采集标本,采了好多呢。高兴的我忘了时间,结果天黑了,我迷了路,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是他们救了我,上岸后我发现指南针坏了,想想继续走下去也是一条死路,就入伙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突然,她哭了起来“可是现在怎么办啊!?见到你了,我又变不回去,又不能回到岸上,离开水12小时我就会死的。”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焦急。
“没关系,我喝药水变的跟你一样就好了。”我安慰她。
“可是药水在领头的人的手里,他们已经走了。”
“不是刚走吗?”
“肖凯,你不懂,按照我们的速度,这时候他们已经在几公里之外了。”
我等脑子“嗡”的一声,整个身体似乎都僵住了。
“肖凯!你怎么了?别吓唬我!”苏童焦急的摇着我的手臂。
“我没什么。只是,这可怎么办?”
“这样吧,我直接去地中海找他们,大概明天中午回来。”
“好。我就在这儿等你。”
“不行!你没穿衣服,天这么冷,你会被冻坏的。先回去,明天中午还在这儿见面。”
“好!不见不散。”
“一定要来啊。”苏童笑了笑,转身钻进水里,瞬间就无影无踪了,虽然样子变了,但是那笑容仍然那般诡异而自信。
我游回岸边,穿上衣服往小木屋走,似乎真的着凉了,脚下像踩了棉花,我挣扎着回到小木屋,拽过被子马上躺下,我觉的屋顶在转,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概清晨的时候,我觉的有人在搬着我走,我想挣扎,但连眼睛都睁不开,后来又听见有人说:“肺炎……体温挺高……马上输液。”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手臂上插着针头,天已大亮,我想我该去找苏童了,不然来不及了,我拔掉针头,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我转过头,费了好大劲才看清是同在护林队的小刘,我批命的挣扎,最后用尽浑身力气一拳打倒了他,随后眼前一黑,又倒在了地上。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说:“反应性精神病……这是高烧造成的。”我说:“你爹才精神病呢!老子什么问题都没有!快让我去湖边,我要见苏童!”然后又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被五花大绑在床上,我嬉皮笑脸的说:“护士,你看看我,好了!快放了我吧。”护士冷冰冰的说:“不行!没有医生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你。”
大概又折腾了大半天,医生终于把我放开了,我不顾一切的向湖边冲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反正看天色,已经又是一个早晨了,我连衣服都没脱,一头扎进湖里,拼命游到了小岛上。可是没看到苏童,我四下张望,最后发现一块大石头上刻着一行字:
肖凯,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祝你在陆地上愉快。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肖凯猛然停下了,我发现他的眼睛了充满了泪水,忽然,他好像发现了我不怀好意的笑,一下子挺起了身子:“老张!我真的对牛弹琴了!”
“你还真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为什么要信?”
“好吧!再见了老张。你是个混蛋!”
“再见了,21世纪升级版宁采臣!哦不!再见了,预备水妖先生!”
肖凯把我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后来,我是带着一对黑眼圈回的家。
你见过这样的人吗?变了一堆荒唐至极的故事,别人不信就动手打人……
世上还有天理吗?
向王小波致敬,同时献给我们那些过不去的过去和来不了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