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雨初歇,宇空之上架起虹桥。被燕不寒劫走的杨云卿看着这祥和的景象,自然不知其父现以被仇家逼上绝路。只知道临地面数里的高空出现了出现了他翱翔的身影,不过是被人翱翔。
感受着天宇下穿行的气流,望着身下愈来愈小的燕京街景。
杨云卿不由自主地抱住燕不寒的臂膀,张口结舌地望着燕不寒踏风而行风轻云淡的样子,若有所思。
但过了不久,眼见离燕京越来越远,已临近后郊的齐云山。云烟萦绕,峰山林立,孤鸿乍现,有飞禽踏云高鳴。杨云卿不由大急,道:“你,你这粗痞仙人,还不快放我下去。向我磕头谢拜让我收留你当我的仙人老师,教我仙术。”燕不寒未答话,任是抱着自己女儿燕轻舞,提着杨云卿,踏空而行。而燕轻舞听闻,瞪大双眼对杨云卿喝道:“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粗痞仙人!你都是大昊罪人之子了,还这么个态度,还不快跪下向我爹拜师学艺报仇。”
杨云卿听闻一愣道:“什么罪人之子?你这臭丫头,看我不回去派人打烂你这胡话连篇的嘴。”
“是不是胡话连篇,你回头看去,还想回去找人打我,不被人打死才怪”燕轻舞嘟嘴道。
杨云卿闻言只觉好气好笑,扭头看去,只见燕京之处内人潮涌动,噪声不断。杨云卿心底生出几分不详之感。骇然地扭过头,看向燕不寒,慌道:“我,我要下去,下”。见燕不寒没有反应,任是神色淡然的御空而行,杨云卿一下子咬在其胳膊上。而燕不寒的天幽境岂是说咬便破的,果不然杨云卿被反震的口齿发麻,牙龈渗出血来,面色骇然。又扭过头看向燕京城内的燕王府方向,只见火后的灰烟飘摇,周围围满人看这热闹。心一紧,一沉。又张口咬向拐着自己的胳膊。燕不寒见状,一脚踏空,便翻身而下,双脚踏地,地面震起些许尘埃。而杨云卿只觉头一晕,身子不听使唤,倒在地上。而无事的燕轻舞,踢向杨云卿,怒道:“叫你咬我爹爹,纨绔痞子。”杨云卿一抬头,那一脚便稳稳踢在他脸上。一吃痛,鼻子哗哗出血来,眼泪不经打转而出。燕轻舞见状一惊,知道自己下手过重,不由走到燕不寒身后。而燕不寒未表露声色,仍站在那,泰然而立。此时循南而吹的风起,一身灰衣飘摇宛如仙人。
杨云卿却未有所愤,慌忙起身,望向燕不寒,跪下道:“仙人,求求你,快带我过去,我爹还在那里,求你救救我爹。”燕不寒闻言望向满脸窘态的杨云卿,轻笑道:
“为什么救你爹?”
“为什么?因为.因为他是我爹!我的爹”
“所以呢?要我救你爹,是怕以后没人给钱你?还是没人帮你收拾自己胡作非为的烂摊子?”
“我,我不知道啊!”。杨云卿大叫一声,向燕王府方向跑去。
“唉,逊子不过离人,杨兄也该安心了啊”复又低叹一声对燕轻舞道:“轻舞,你就在这等我,我送那混账见他爹最后一面。”燕轻舞见适才杨云卿满脸鼻血灰土的狼狈样子,心里生出怜悯,当下点头。
一头扎进丛林地杨云卿失张失志,仍喘着粗气向前跑,一瞬间像是丢了魂,只记得跑的动作,不停的跑,向那个他胡作非为,刁蛮跋扈的地方跑,向那个给予他生命生活的父亲所在跑。他不敢多想些什么,只知道将全部思维用在这双脚上。因为他怕想的事情是事实,因为他怕知道是事实后心脏会跳出来。所以,他只能不停,不停地跑。
他听到了鸟雀的叽喳,他感受到了枝桠的锋利,他看到黎明下挥洒的阳光在他眼中是多么苍白。
杨云卿从不知道亲情是什么东西,从小便没了娘的他也从未奢望过母爱,而父爱什么的都也是建立在物质上的满足,而满足之后爹仍是爹,钱仍是钱。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纨绔,是混世魔王。他只知道这样自己舒服,自己开心,尽管有时候别人痛苦,但人活着不就是顺这点心意?骑在下人身上,自己舒服,不舒服了,踩在下人身上。生活之道?在他看来舒服,顺心,那就是活着的道理。
但,看着那片火海后的尘埃落定之处,他知道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舒服,顺心这东西,还有那个默默看着自己舒服过活的人,那个造就这副人见人恶的自己的人,那个想去索求却未曾得到爱的人。他突然很恨,恨他,恨自己。但恨,终究只是成全了自己。
一根根枝桠在杨云卿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未停下脚步,于是枝桠也未停下挥舞。
终于他倒在草丛中,在脸着地的时刻,他看到了粘在露珠上的蚂蚁,打着转,转不停。幸许是梦,杨云卿狠狠闭上眼,但有呛出许量鼻血。胡乱粘的满脸都是,神色骇人。
突然感到身下升起一道浮力,腾空后杨云卿又看到腾风而来,淡漠神情的燕不寒。你到底想怎么样!杨云卿想吼出来,但喉咙间像着了火,欲语而难言,于是咽下,静静地看着燕不寒的态度,谁料燕不寒并未表态,只是淡淡道:“走”。于是杨云卿感到一股劲风袭来,风过人已像掉线风筝,腾起于燕王府上空,虽是眨眼间,但在杨云卿眼中却是如屡百年旅途。不多想,一头扎进燕王府庭院。
烧焦的梧桐树表面像镀了层死气沉沉的皱黑皮,本该幽清静僻的庭院而今嘈杂不断,奔走的人们争夺着这曾经绚丽的燕王府仅剩的华贵。没有一人发现门外从天而降的杨小主子,陶瓷搬得动的搬,搬不动的砸,争吵夺掠声此起不断乱人耳。
杨云卿呆楞在那儿,张着嘴,像在做梦。他像个失了魂的尸体,看着这嘈杂的一切,这似梦非梦的一切。他想笑,于是笑了出来,他想哭,于是又哭了出来。争夺的人们没认出这满身污泥,脸上满是血痕的少年是那个曾经的燕京一霸,只道是个高兴的神经错乱的小乞丐。于是该忙活的忙活,该吵嘴的吵嘴。没有人为这里曾经的主人悲愤,没有人去感慨世道的炎凉,因为世道在那个瞎子当了皇帝牵着宋狗到处撕咬后,便唯有追名逐利为国风。
过了不久,杨云卿一怔,如梦初醒,忙抓住怀中揣着抢来珍宝的人,急忙道:“这家主人呢?杨晟呢?”。
被拽住的人一愣,看这衣着破烂满脸是血的孩童,只道是想从燕王身上捞点好处的乞丐,当下道:“小兄弟怕是多睡了几个时辰,还没摸清楚什么情况吧,你当虫子很多么?不早忙活就只有挨饿的果。人家杨老爷的遗体早抬走烧了,想要好处就快去里面瞧瞧,说不准还有什么好东西没被人找着呢?”说完便向府内深出一指,便鬼祟地小跑走掉。
闻言的杨云卿瞬间犹如雷击。遗体?遗体!杨云卿脑袋像炸了个痛快,几欲晕倒。双眼发怔,脸上的划痕瞬间发烫,炙烫难忍。看着这幕泡幻流离,俨然像堕入无尽深渊。犹如在无限恶梦中打转,转啊转,转啊转。像吞了几斤金子,心不停的坠啊坠,拉扯着自己废朽内脏。可是,就是哭不出来。
也许自己真的是燕不寒所说,自己只是怕,怕以后缺个金子银子花,怕以后少了个撑腰的架子。而不是,而不是那些常人纠结迷恋的爱。缺爱,但不需要爱!我只是个缺个银子花的谬种,哈哈!杨云卿又莫名笑了出来。
也加入到抢夺燕王府剩下的珍宝中,可没想到,当自己触碰到那些曾经本属于自己而今被人肆抢的充满回忆的东西时。泪,忽然掉了下来。不能哭!我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大混蛋。
他这样想眼睛又像乍破的银瓶,泪水竟哗泄不止。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一个十分顺从自己的下人,一个陪自己逞威作武的兄弟。一个正在叫骂收割这燕王府剩余财物的市人。
“虎,虎哥!”杨云卿喊了出来,他发现了生命中的些许光辉,看到了些许希望。他颤抖着脚步向那个人走去,嘴上挂着忽逢喜境的笑容。可虎哥却似乎未闻,仍与人争吵拉夺着一串珍珠首饰。“要不是小爷我带你们来,你们会尝到甜头吗?这燕王府,那傻纨绔可带我不知遛了几百圈了,好东西我可留了不少心眼。如若不是我,你们可会包裹口撑满?还和我抢!唔,你!”虎哥忽然停住,看着脸上带着欢喜眼神却瞬间僵硬的杨云卿。
“虎哥,你方才在说,说的什么话?”杨云卿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愈来愈迟钝了。虎哥闻言神色一窘,而又恢复常色,狠狠道:“好你个罪人之子,也有今天,还敢回来?念在和你多年的交情,你快把身上财务交出来,不然把你抓回官府。”
杨云卿错愕地看着这个曾经以为最为要好的同伴,说不出话。
或是梦,或是泡影,“曾经”这词又有谁人看破。风卷起一片片枯叶,它将去做个很长的梦,很虚幻的泡影。影散后,它又能否看见“曾经”的真。
耳边传来虎哥的咒骂,无非是做牛做马的怨言。那声音曾经是那样卑微,那样和气。而如今一切变了样,是的,什么都变了,自己什么都没了。想那天天当牛骑的丑奴,也是心底瞧不起自己,被骂了无数次了吧。不知道现在为何突然想起那个额头有绿色斑痕的丑女,仔细想想,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爹姓胡,她应该也是胡姓吧。胡什么,胡丑奴?呵呵,杨云卿突然笑了出来,看来自己真是没有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