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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鱼骨衫奇案(1)

雁门关衙门的捕头方俊夹着个长条形的青布包袱,鬼鬼祟祟地来到了胳膊肘胡同,他在一个青砖门楼前站住,刚敲了两下黑漆的大门上的铜环。就听“吱”的一声响,黑漆大门开了一个小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尖尖的脑袋来,开门的人是个侏儒,他的名字叫苟三。

苟三认识方俊,他把黄眼睛一转,问道:“方捕头,您有事吗?”

方俊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要求见病休再家的老捕快太史门。苟三听方俊讲罢,他一招手,领着方俊就来到了上房。老捕头太史门在雁门关衙门当差的时候受过方俊的不少窝囊气,今天这太阳是从哪边出来了,他怎么亲自找上门来了呢?

方俊重案压身,现在已经是百无可解了。三天前的午夜,雁门关内的首富祈半城家中失盗,盗贼将藏宝楼中值钱的宝贝席卷一空,方俊这可是求老捕头太史门给指路来了!

祈半城是雁门关最大的盐商,他家的院子里就有20多口盐井,生产的井盐畅销雁门关方圆百里的地区。祈家院墙高有两丈,雁门关内的武功第一高手宇文卓就在祈半城家当护院,是什么样的飞天大盗能偷得了藏宝楼呢?

方俊在案发后,曾将藏宝楼的前前后后都仔细查验了一番,可是除了在三楼找到一条断臂外,他却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太史门虽然对方俊有成见,可是他毕竟是衙门里的公人,破案如救火的道理他不会不懂。方俊将夹着的青布包袱打开,里面果真是一条乌青色的手臂。

乌青色的手臂沾满血迹,方俊小心地将断臂放到了八仙桌子上。那截诡异的断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太史门嗅罢不由得深皱了一下眉头。这股诡异的腥味绝对不是血腥气啊!

几只绿头苍蝇挤进门缝“嗡嗡”地飞了进来,等它们刚一落到断臂上,就翻滚着跌落桌上,伸腿毙命了。这条断臂中竟蕴有奇毒啊!这种诡异的奇毒太史门在三年前遇到过一次,雁门关的马守备无端中毒身亡,浑身青紫,可是关中的医生谁也不识这种毒的出处,太史门请教过一位关外医生后,他才明白,这种毒来自突厥国,名叫九乌尸花之毒。

九乌尸花毒性酷烈,粘血封喉,是突厥国的百毒之祖,冶炼这种毒物的过程极为复杂,需要九个罪大恶极的死囚同时服用九种不同的毒物,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堆放到一口棺材中,一年后,取出棺材中的尸液,然后再用这剧毒的尸液培育九乌尸花,九乌尸花长大后——割开九乌尸花的苞,流淌出的淡蓝色的液体,就是这种转睫间制人于死命的巨毒了!

要知道盗贼窃宝断臂,方俊这几日已经命手下在医馆,药铺和城门口严加盘查,看到有断臂人出现一律缉拿,可是过了三天,断臂人是抓了十几个,可是却没有一个是要抓的飞天大盗。

太史门听方俊讲完,也是连连点头。方俊满城缉捕断臂大盗虽然不一定奏功,但却可以收到打草惊蛇的效果!雁门关的马守备三年前被毒杀,当时主持破案的就是太史门,那件案子已经成为了一桩无头的悬案。这可是他当捕快生涯中的最大遗憾啊。太史门捋着胡子,思考了一下,说道:“祈半城号称雁门关中的首富,藏宝楼中更是机关多多,想要从断臂上找到凶手,我们还得到藏宝楼中去看一看!”

方俊点了点头,领着太史门上了马车,方俊只是个从七品的小捕头,可是他的马车却装饰豪华,红木的座椅上雕虎刻豹,上面铺着银狐皮的软垫,旁边的小樟木酒柜里,还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小木瓶,木瓶里装的是口味不同的天下名酒。

方俊摸出了两只白玉的酒杯,他倒了一杯泸州老窖,递给太史门,太史门咳嗽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嗓子,谢决了。方俊微微一笑,他刚把杯里的酒水倒进喉咙,就见太史门抬起脚来“咣”的一声,正踢在方俊的胸口,因为变生肘腋,方俊躲闪不及,酒杯撒手,人“咕咚”一声,滚跌在了车箱的一角。

随着赶车的车夫一声惨叫,太史门缩身后仰,几只锋利的投矛横七竖八地刺进了车棚,不是太史门应变神速,方俊恐怕早就成为矛下之鬼了!

投矛长有丈二,矛尖后都是狼牙般的倒钩,这种犀利的狼牙矛原本是突厥国武士冲锋陷阵的利器,雁门关地处突厥和大唐国的接壤处,很显然这是突厥国的刺客混到了城里,可太史门和方俊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捕头,难道他们查这断臂案,损害到了什么人的利益吗?投矛的矛身上沾满了鱼油,被火点燃后,马车的车棚已经被引燃了。浓烟滚滚中,拉车的辕马“咴”的一声长嘶,沿着棋盘大街狂奔而去。

太史门急抽袖里暗藏的捕刀,他几刀砍开了着火的车厢,然后抱首滚身,猛地一骨碌,人已跌落到了棋盘大街上。

方俊踢开另外一侧的车箱,他也成功脱险了,可是他的头发被烧焦了一大半,衣角还燃着火苗,境况竟比太史门还要糟糕!

那辆着火的马车沿着棋盘大街一路狂奔,街上的行人被吓得抱头鼠窜,颠簸的车轮最后压进了街边的深坑里,就听“咔”的一响,一侧的车轮齐轴折断,马车“轰隆”的一声,翻倒在了街中间。

巡街的几名捕快认得那是方俊的马车,急忙跑过来救火。

赶车的车夫被刺客一矛刺中了肩头,横卧街心。方俊拍熄身上的火苗,他把“哎呦”着的太史门扶站起来的时候——就在两个人的斜对面,不正是祈半城的府邸吗!

祈半城肩头满是鲜血,他被女儿祈秀秀扶着,瘫倒在了椅子里。就在方俊和太史门被投矛所刺的当口,祈半城也遇刺了。

祈半城的伤口已经被护院头领宇文卓敷药处理过了。祈秀秀穿着一件绿萝长裙,眉如远山,樱唇一点,因为害怕,她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惧的神色。

祈半城一见方俊,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的活菩萨,他挣扎着叫道:“方捕头,你一定要把刺客抓住,不然的话,老夫可就危险了!”

方俊点了点头,他把复查藏宝楼的想法一说,祈半城看了一眼紧盯着他肩头伤口的太史门,咬牙从腰上摸出了三把长柄的黄铜钥匙,颤抖着手交给了宇文卓。宇文卓高高瘦瘦,就根竹竿子似的把身材挺得笔直,三个人来到拔地而起的藏宝楼下,宇文卓用钥匙打开楼门外的牛鼻子大锁,领着两个捕头走进了四壁嵌满铁柜的宝楼之中。

方俊在3天前曾经来过藏宝楼一次,那一次藏宝楼内的铁柜门都被人用利刃砍开了。铁柜内值钱的宝贝都被洗劫一空。那截断臂就是在最高的三楼地板上发现的。宇文卓钳口不语,他默默地打开三楼的楼门,三楼中空空旷旷,只是在楼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铁柜,当初那截断臂就掉落在铁箱子的前面。

铁箱子上面的暗锁早就已经被破坏掉了,宇文卓用手拉开铁门,接着他抽出肋下的腰刀,轻轻地将刀身伸到了柜门里,就听铁柜的上方“哗啦啦”的一声大响,一把高速旋转着的滚刀直落了下来“咔”的一声,将宇文卓手上的腰刀断为两截——好厉害的滚刀啊!

太史门和方俊对望了一眼,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方俊把那截断臂掉落在地板上的位置指给太史门,太史门蹲在干干净净的地板前,转头对宇文卓说道:“三楼的地板你们在案发后擦洗过吗?”

宇文卓摇头。太史门狐疑地说道:“不对啊,要是这截残臂被滚刀所断,那么地板上就应该留有血迹啊!”太史门用衣袖垫手,从包袱里取过那截断臂,胳臂的刃断处平整光滑,太史门熟知滚刀的厉害,可是滚刀旋臂,切出的刃口是半圆形的,很显然这截残臂并不是被滚刀切断的!

太史门仔细检查了一下铁柜中的滚刀机关,那滚刀的刀身竟都是百炼精钢所制,可是那滚刀的刀刃上却没有毒,很显然,这条盗贼留下的伤臂并不是被滚刀机关切下的,难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械斗?

太史门在藏宝楼的三楼转了一圈,偌大的三楼中只有向南和向西的两个楼窗,向南的楼窗正对着一个半月形的小湖,太史门隔着西楼窗的铁条往下一看,下面正对着一片假山。假山的包围中,就是祈秀秀小姐的绣楼。太史门望着那片玲珑剔透的假山正自出神,忽觉假山丛中有一片红色的衣袂一闪。可等太史门揉揉眼睛,再度仔细观看的时候,假山后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三个人走出藏宝楼,回到了前厅,太史门对痛得呲牙咧嘴的祈半城说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三楼铁柜中装的是什么宝物吗?”

祈半城说出了几样珍贵的东西,太史门摇摇了摇脑袋,他把手掌一伸,托在他手掌里的竟是几个半透明的小珠子,这种小珠子可是雁门关外坨坨河中石首鱼的鱼骨珠,鱼骨珠的品质竟比珍珠还要光洁和珍贵。要将它们打孔穿成一串,戴在手腕上,不仅冬暖夏凉,还能疗风湿通和骨病呢。

祈半城见到鱼骨珠,先是脸色一变,接着掩饰地笑道:“这一定是飞天大盗身上掉落的,藏宝楼中,真的没有鱼骨珠串成的制品!”

太史门回到家里,他望着桌子上的断臂,一拍桌子,肯定地道:“这鱼骨珠子绝对不是从飞天大盗的身上掉落的!”太史门的怀疑并不是没道理,因为在三层藏宝楼铁柜的空隙中,也有几个掉落的鱼骨珠子,如果猜得不错,铁柜中一定装过一件鱼骨珠穿成的制品。

方俊对于太史门的推断,竟不置可否,看着方俊麻木不仁的样子,太史门继续说道:“这截断臂的主人绝对不是一个飞天大盗,而是一个裁缝,这个裁缝还是一个不错的裁缝呢!”

那截断臂的手指上不仅有线勒和针扎过的痕迹,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食指上,有一个长期戴着水牛角顶针留下的卡痕。

听完太史门的推断,方俊精神一振,可是看着那截断臂,方俊又皱眉道:“如果这条残臂的主人是个裁缝,那么这个不会武功的裁缝怎么进得了机关重重的藏宝楼呢?”

太史门笑道:“管他是怎么进去的,你命手下全力调查雁门关中的裁缝即可,只要找到那个独臂的裁缝,顺藤摸瓜,我觉得这件盗案就很容易破了!”

方俊急忙拱手告辞。两个时辰过后,方俊领着一个矮胖子来到了胳膊肘胡同,这个矮胖子就是同济裁缝店掌柜的,他手下的伙计——神针李小卷十几天前去王府做针线活,三天前李小卷回到同济裁缝店,第二天一大早,李小卷就失踪了……看罢桌子上的那截手臂,同济裁缝店掌柜指着断臂上的那块葫芦形的胎记惊叫道:“不错,这绝对是李小卷的手臂!”

方俊和太史门来到了同济裁缝店,李小卷就住在裁缝店的偏房里,他的卧室很是简陋,除了几件实木的家具外,就是李小卷装满裁缝工具的手提箱子了。打开手提的红木箱子,里面除了做衣服的工具外,太史门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只手提的红木箱子可是李小卷的从不离身之物,看样子李小卷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太史门敲打着这只精致的红木箱子,检查到最后,他发觉箱子底的回声不对,等仔细一找,竟在箱子的底下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竟藏匿着一块散发着幽香的娟丝帕。绢丝帕上绣着一丛艳丽的牡丹花,花丛后还栖息着一对靠首依颈的白头翁。这对亲昵的白头翁绣得非常传神,在绢帕的一角,还绣着两朵小小的绣球花。

绢帕自然是女子之物,李小卷如此看重这块绢帕,看来这块绢帕对他真的很重要。可是同济裁缝店掌柜的也不知道李小卷有什么红颜知己啊!

两个人从同济裁缝店出来,方俊的眉毛几乎皱到了一起!太史门揉着太阳穴,想了想,说道:“叫你的弟兄们带上家伙,我们去见一个人去!”

现在的方俊只能拿太史门当主心骨了。他点齐了二十几个精干的弟兄,手拿捕人的工具,一直来到了董家胡同。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等太史门在一座巍峨的红门楼前站住,方俊也愣住了。这座红门楼的主人方俊认得,这个人就是雁门关的第一高手宇文卓啊。

宇文卓在祈府上值夜,白天是要回家睡觉的。看着门口的马车,宇文卓还再。太史门叫方俊领着人捉拿的就是宇文卓啊!

方俊急忙领人布置下几道埋伏,刚把埋伏布置好,就听大门一响,赶车的车夫把大门打开,身批风衣的宇文卓推门走了出来。宇文卓刚走下台阶,四名捕快一使劲,一道绊马索猛地抖了起来,宇文卓不愧是武林高手,他临变不惊,纵身而起,飞过绊马索,可是脚尖还没等落地,几名捕快冲了出来,他们手中的铁链子“哗啦啦”一阵响,直照宇文卓的脑袋和腿上套去。

宇文卓两手一伸,抓住了套向头部的铁链子,还没等他把两腿从铁链子中抽出来,剩下的十多名擅长角力的捕快们一拥齐上,把宇文卓牢牢地抱住了。宇文卓还没等发功抵抗,方俊冲了出来,对着他后背的七八道大穴狠狠地点了下去!

宇文卓穴道被封,僵立当场。他一见方俊领人抓自己,怒吼道:“方俊,你这个臭捕头,抓我做甚!”

太史门一摆手,捕快们把僵直的宇文卓抬进了他自家的院子。家人们一见老爷被抓,抄起家伙,就要抢人,方俊把手中的捕头令牌一晃,凶道:“差官办案,靠近着格杀勿论!”

宇文卓冷笑道:“你们都靠后,看这个公门的臭捕头能奈我何!”

太史门从宇文卓身上摘下刀鞘,他抽出里面的青钢腰刀,讪笑着问道:“宇文先生号称雁门关的第一高手,这把普通的腰刀您用着顺手吗?”

宇文卓瞪着眼睛不说话,太史门一把揭开太史门的风衣“唰”的一声,把他盘在腰带上的软剑抽了出来!软剑亮如秋水,剑身上罩着一层诡异的蓝色光芒,嗅着上面的一股淡淡的腥气,方俊也明白了,这把软剑上面喂的就是九乌尸花之毒,李小卷的手臂一定是被宇文卓的这把软剑砍下来的!

太史门的鼻子可不是吃素的,是宇文卓腰带上的这把软剑的味道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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