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江晓青走进老头儿办公室,正欲开口请假,老头儿却先请起假来,他说必须回香港一趟,公司的事交于她全权处理。
香港那边有老头儿另一家公司,规模比上海这边大两倍,虽然有儿子掌管,但他却总是放不下,每个月他都得回港一次。
10天之后,老头儿疲倦的身影出现在江晓青眼前,江晓青倒了一杯水给他,他眼睛微微的阖上,额上皱纹重重叠叠的堆着,嘴角下垂,似想静静地睡一觉。江晓青把水杯放到办公桌上,轻轻朝门边走去。
突然,老头儿苍老的声音传来:“坐吧,我有话要说。”小眼睛黯淡微微下垂的嘴角挂着过多的无奈和苍凉,筋脉毕露的手把水杯拿在手中。
江晓青凝视着他,明显感觉他比10天前苍老了许多。
“我离婚了,像我这么大年龄的人,居然离婚,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而又可笑。”
虽然想知道老头儿离婚的原因,江晓青却不敢问。
“江小姐,你是我开办公司以来所遇到的,最能干的职员,你跟我一起去香港,好么?”
如果江晓青是男孩,一定会欢呼雀跃,可她是个女孩,跟着一个刚刚离婚的老板去香港,外人会怎么想,流言可畏,她可不想被口水淹死。
“谢谢您的垂爱,我真的不想离开上海,希望您能理解。”
“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如果未来的一天,你想来香港发展,我会随时接纳你!请你去通知各部门,停止工作,去食堂开会。”
一个小时后,食堂里人头涌动,老头儿步履沉重地走到人群中央,声音与他的人一样苍老:“诸位,虽然你们来自全国各地,却和我有兄弟姐妹般的亲近和融洽,感谢你们对公司的付出,也感谢你们对公司的信赖与支持。
现在,我不得不告诉诸位一个不好的消息,由于我和太太正式离婚,上海这边公司将移交她的名下。如此,公司销售网将有可能重整,原有的部门也可能被取缔,如此,裁员自然不可避免。”
老头儿话音刚落,众人一片恐慌,唯有江晓青一脸镇定,因为她似乎有某种把握,她不可能成为裁员行动下的受害者。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愿好运永远伴随你们!从今天起,公司放假,3天之后,诸位再来公司领工资。”
众人躁动异常,老头儿走出食堂,江晓青没有随他走,而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处理完必须处理的资料,出来,公司一片寂静,走出公司大铁门时,范信追上来,与她并肩走着,“江总,我有一个预感,你可能会被新任老板降职或解聘。”
“怎说?”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在我面前装聋作哑!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老头儿离婚是不是与你有关系?如果是,我认为你有点儿不值。做情人可以,做夫妻会让人笑落大牙的。”
江晓青血脉贲张,连骨子里都是羞辱。她声音冷得似乎可以让空气结冰:“是不是公司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
“不是大部分,而是全部,我是全部中唯一不相信的人,所以斗胆一问。”
“他们都……都……凭什么?”江晓青呼吸闭塞。
“你的权力太大了,你既不是老头儿的亲戚,又不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你的权力比他还大?为什么公司财政大权都被你操控?还有人说,他们亲眼目睹过你们……”
“谁?”
“这又何必知道。”
“那你认为我是这种人吗?”
“不知道,所以想证实。”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江晓青拦住一辆出租车,进车时,头撞到车门上,痛得她一阵昏眩……
街角徐徐的暖风似母亲的手梳理着她的乱发,突然想起长沙,想起母亲……来上海已有两年了,除了春节回家一次,除了每个星期打一次电话,没有寄回去一分钱,只想让钱化为自己人生精彩的起步。可她精彩了吗?如果让妈妈认定这两年她是要给别人当情人,那还不气得跳楼。虽然长沙与上海路遥水远,但从长沙来上海打拼的人数不胜数,谁又能保证她的老乡们不会把这种可怕的流言传入妈妈的耳朵。
老天,谁能还我一个清白?谁义能让我不受到伤害?
去医院,正巧撞上医生给刘晨阳松纱带,刘晨阳看到江晓青,显得非常紧张,江晓青千般妩媚,万种柔情,在他耳边告诉他,她与他永远是一个整体……
纱带像魔术大师手中的彩带,堆积在地上……说不紧张,其实是假的。
当长长的雪白的纱带褪到最后一层,江晓青心脏乱跳,不由自主转过脸去。
尽管,江晓青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尽管,江晓青想自己不会被吓着,但还是怕看到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当医生吐出“效果不错!”时,江晓青这才转头。
一张可怕的脸,吓得她几乎叫出声来。但她知道不能叫,叫出来,天就塌了。
船王把一面小镜子递过去,空气瞬问在病房里凝固。突然,刘晨阳将镜子砸在地面上,扣住医生的衣领,歇斯底里咆哮:“你不是说可以让我一丝不差地还原吗?看,这还是我吗?还像一个人吗?简直就是魔鬼!早知这样,我何苦再受刀子!”
船王大吼:“松手!你还是男子汉吗?是男子汉就得勇于挑战命运。这个世界,不断有人新生有人死去。活着的人,最少能被人记住,但看不见的人,却会很快被遗忘。至少,你还被人惦记着!”
“惦记?这种惦记还不如死去。请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江晓青轻轻地走上前,声音低沉:“我一直崇拜你的勇敢和坚强,崇拜你的才华和学识。美,不是男人的魅力,男子的魅力是头抵天空,背负大山而不弯腰,能给亲人筑起一座温暖的大厦。男子的魅力是给这个世界添一束阳光。懦弱的男人不仅是他自己的悲哀,也是他身边亲人的悲哀。不想再见到我们是吧,行,我们走!”
江晓青拉着船王往外走,却被一位白大褂医生拦住:“刘总,我们医院技术全世界一流,国内许多顶极明星都是在我们这里整过形,希望你们不要放弃,这是初次效果,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再整一次吧,绝对没有坏处!”
刘晨阳毫不客气地挖苦:“还吹牛,再整一次,我真的就成丑八怪了!”
船王火了:“没信心的家伙,你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得为晓青考虑。
虽然她不计较你的外形,但流言是很可怕的。就这样决定。两次不行,那就三次,三次不行,四次五次。我不能让人嘲笑我有一个丑八怪儿子。”
刘晨阳低着头,不敢再反驳。
4
假期过后,江晓青去公司领工资,决定领到工资后不再来了。
新任女老板是老头儿的前妻,她将江晓青叫进办公室,一番长谈后,她并没有将离婚的原因归咎于她,还鼓励江晓青好好干,江晓青就想,那就再干几个月吧,如此,流言便可以不击而溃。
公司中没裁一个员工,众人皆大欢喜。
江晓青开始不厌其烦地教老女人操作各种办公室软件,向她介绍公司经营情况……老女人对江晓青的能力很是欣赏。可笑的是,不到一个星期,她便不想呆在上海,要回香港,把公司的大小事情全推到江晓青的肩上。
这让江晓青有点儿哭笑不得。
老女人走时,坐在江晓青面前,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我只不过是想来上海看看,并非接管公司。等我女儿来了,公司交与她,她孩子得了点小病,所以我只好先来处理……”
老女人第二天真的走了。
半个月后,年轻的新任总裁从香港来到了上海,年龄与江晓青差不多。
她上身穿着黑色丝质上衣,一头微卷的长发泛着乌黑的亮泽,看到江晓青,浅浅地笑:“你是江小姐吧,我爸和我妈都说,你很漂亮,也很能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叫余娜,希望江小姐以后多多指教。”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听恭维话,尤其是女人。能得到新任上司的称赞,江晓青心中还是蛮兴奋的。她说,“余总抬举我了。你身上有一种逼人的高贵气质,站在你面前,让我顷刻间变成一只丑小鸭。”
“怪不得我爸那么喜欢你,因为你有一张会说话的嘴。你去忙吧,明天,我会和你详谈。”
江晓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公司中各类情况都整理成文,等待第二天召见,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来自香港的大小姐是在召见了各部门经理之后,才最后召见她。
明亮的办公室内,飘着浓浓的菊花香味,余娜看江晓青的眼神和上次迥然不同,除了冷漠,还有跋扈和专横,而声音,更是接近威严和凛冽:“听人说,你不止一次诈我爸的钱,有这回事吗?”
江晓青心中一缩,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反正,她已不想呆下去,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她冷冷地挖苦:“何为诈?诈者,骗也,令尊大人说我骗了他吗?如果他知道我骗了他,他还会把我留在公司?”
余娜脸色一下涨红:“那是你和他有一层扯不清的暖昧,所以他才不得不装糊涂,你敢说不是吗?”
“如果是,我就成了你的后妈,或者即将成为你后妈,如果你现在叫我一声妈,我就承认有这种暧昧。”
余娜霍地站起,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声嘶力竭地吼:“马上给我滚蛋!”
江晓青呵呵地笑,不仅没有滚,反而在椅子上坐定,继续用言词当刀枪:“余娜小姐,你不觉得这样像个泼妇吗?是,我是从你父亲手中拿到一些奖金,那是因为我为公司创造了可观的利润,那是我应该得的。”
“我还听人说,你的权力一手遮天,像宦官,打着维护皇权的幌子,利用与皇帝朝夕相处的有利条件,乘虚而人,极力迎合,讨得欢心,骗取信任,进而向皇帝施加各种影响,改变皇帝的旨意,甚至把皇帝变为傀儡,你敢说不是吗?”
江晓青大笑:“你不觉得这是贬低你父亲吗?虽然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第二次谈话,却足以让我看出,你真的不及你父亲的一半聪明。知道什么叫利润定律吗?任何企业,所有的目标都是为利润而努力,利润是企业持续经营的根本。许多公司之所以难成气候,除了经营模式缺乏持续的竞争力,还与用人有着必然联系。一个人能力无论有多强,没有能人的辅助,企业根本谈不上持续发展,更谈不上获得足够的利润空间。”
“你是能人吗?我可看不出你有什么大才。除了一张脸蛋还看得过去,一张嘴胡说八道外,公司比你能干的最少也不少于10个。从今天起,我决定停止对你的聘用,虽然别人都说你很优秀,但我痛恨用脸蛋取悦上司的妖精,更痛恨用心计将上司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妖女。多给你发一月工资。当然,你可以拒绝这种恩赐!”
如果说,是工作上的失误解聘,江晓青可能会坦然接受,但这样的理论实在有点儿可笑。江晓青说:“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人的谗言,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绝不是你父亲离婚的罪魁祸首。你偏听一面之词的行为让我觉得可笑而荒唐,也为你感到悲哀!”
说完这句话,江晓青从座位上站起,优雅地走出。
来到财务部,财务小姐马上将工资袋交与江晓青,江晓青没有多说,放入包中。
余娜在江晓青身后冷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因为你对金钱有一种强烈渴望。其实你应当感谢我,如此,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去香港。”
“多发一月工资,足以购一张去港机票,真有孝心!”
余娜气得脸色发白,江晓青从她身边一晃走过。
走出公司,头顶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江晓青没有半丝伤感,因为她相信,青春路上的挫折早把她的意志化为铜墙铁壁,足以让她坚强如高岩上的巨松。而岁月的恩赐,让她拥有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的妩媚和娇嗔,她可以在成熟与天真之间尽情演绎最美好的年华。她相信,新的路途,阳光依旧可以被她抓在掌心,只要带着一份执着,一份真诚,不管前路多么的坎坷,多么曲折,只要努力,只要意识不垮,她就能在黑夜里闪光,在黎明中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