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2)
“大叔”堆起无害的笑脸,朝着投来诧异目光的食客们告了不是,才拉着肖溦步,好言劝道:“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肖术士,你看我跟王大人实在无计可施了才来找你,五贯钱,你看五贯钱争样?”县丞大人又是示弱又是利诱,一面不忘介绍道,“王家四小姐年纪小,你在县牙里照顾她不用争样费事,有好吃好喝好住,何乐而不为呢?统共也就十天、半月时间,等到十月,王大人便要上京参加吏部考核,届时小姐也离开了,报酬也拿到了,肖术士,你看争样?”
“半个月五贯钱,跟当初抓‘钓星’一个价?”肖溦步展开手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肖溦步话语间有了松动,王振在旁保证道:“神婆何时见我说话不作数?幺妹年方四岁,最是听话……”县令大人顿了顿,自行将“最是听长姐的话”一句作了删节。
肖溦步抚着下颚陷入沉思,脑子里飞快计算着得失利弊,嘴上既不讲同意,也不说拒绝。王振二人紧张地等待着,未等对方做出回复,突然从食肆外冲进来一个小厮,伸长脖子左右看了看,见着角落里的王振与麻璠,小厮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跑到座位前,上气不接下气禀告道:
“少爷,不好啦,不好啦,四小姐她、四小姐她失踪不见了!”
“争么回事?!”王振倏地站起身,焦急担忧之情不言而喻,肖溦步刚想出言劝慰对方冷静行事,却见到“麻烦大叔”也从位上站了起来,看那满面惨白的样子,简直像是遭了丧事似的。
不自觉用心里少得可怜的讯息想象未得谋面的世家小姐,未发现一脸横肉的店主人已经来到身旁,笑眯眯地开了口:“肖小哥,你讲得很开心啊?”
肖溦步吓得从座位上跳起了来,慌忙堆出媚笑,答道:“不,那个,老板,请听我解释,这位客人他呢,对这个菜式不是很了解,于是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信条,我就很热心地给他介绍了,绝对不是摸鱼哦。”
“哦?热心介绍菜式?”店主人微笑着重复,那几乎笑成一条直线的眼,看得肖溦步心惊胆颤,正要思考一个保住饭碗的应对之策,王振一把拉着她的手,催促道:“走。”
“哈?我还在工作啊,走什么走?”肖溦步哭丧着脸,眼睛余光瞥见店主人逐渐扭曲的面容,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模样。
“才来两天就偷懒,你、你真是……”店主人将要爆发的话语发出,肖溦步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腰间的围裙取下甩到桌面上,她豪气万千,扬声说道:“抄老板鱿鱼,大爷我不干了!”
“甚么鱿鱼,我还抄螃蟹呢!走了就不要再回来,这里请不起你这种大佛!”店主人泄愤般嚷嚷起来,然而无论他怎样声嘶力竭,都已阻止不了两个食客拐跑店里伙计的既成事实。
从食肆内出来的术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本想做个兼职的愿望打了水漂,现在不管她愿意与否,眼下除了照顾王家四小姐一职,似乎再没有其它差事可做了。肖溦步无奈叹息,跟上了心急火燎的县令、县丞的步伐。
转眼来到县衙前,远远望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孤零零停在车门处,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站在一旁,佝偻着背拭着眼泪,看到王振过来,妇人颤抖着声音迎上前,一面哭诉道:“少爷恕罪,少爷恕罪,奴婢未看好四小姐,以致小姐失踪不见。”
“请罪的话一会再说,持盈在甚么地方不见的?”王振挥了挥手,出言催促道,平素的沉稳有度,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肖溦步惊讶白痴县令与妹妹感情深厚,倒跟传闻中一些大家族里惯有的亲缘淡漠不同。
“经过寺院的时候,小姐非要下车参拜,奴婢想着快到少爷住处,便说不许,谁知买份凉水回来,车里的小姐就不见了身影,也不知晓……是不是被黑心的贩子拐去了。”老妇人说着又哭了起来,听得人心有戚戚,直觉得事情真如老妇所言,已成定局没有转机了。
“若真有人贩,自求多福的是拐卖持盈的人!”王振烦躁地脱口而出,触到肖溦步疑问的目光,他与“麻烦大叔”一道,呵呵笑着转移了话题,“关键是找到四小姐,找到才好说话,呵呵。”“对,对,呵呵呵……”
肖溦步暂时舒缓了皱起的眉头,侧身望向垂首哭泣的妇人,她开口问道:“寺院,是不是城里的光明寺?”
妇人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衣着寒酸的术士,一时估摸不透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又见自家少爷对其礼遇有加,老妇不由得收起对庶族的轻视,答道:“确是在城里光明寺附近不见的。”
“那就好办了,”肖溦步转看着王振,笑说道,“怎么说我也是混那里的,现在过去找,那些三姑六婆,开口打听一下就知道大概了。”
王振点头同意,一面态度果决对老妇人吩咐道:“你现下在县牙略作休整,若是持盈来到,给我把她押在后堂,等我回来再作处置,若是再让她跑了,定不轻饶。”
话音刚落,三人便朝光明寺前街方向走去。才来到街口,就看见邻居熙姑娘神色惊惶跑了出来,小姑娘发现肖溦步的身影,急忙出声喊道:“不不姐,打起来了,打起来!小熙实在劝不住,你快去看……”
“慢点说,谁打起来了?”肖溦步伸手扶住跑得太快差点摔倒的熙姑娘,面露不解问道。
“妥儿,是妥儿……”小姑娘惊魂未定,指着算命摊位所在,话说得混乱,依稀只知道李妥儿正与什么人打架。
肖溦步快走两步,还未到摊位前,就望见同伙李妥儿跟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孩扭打到一块,或许是因为对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的缘故,身形较对方高出一大截的李妥儿不敢使力,倒被矮小的女孩打得缺了颗门牙。
“王持盈!”身旁的王振猛地大喝一声,不顾形象冲了过去,飞快拉开厮打的二人。
肖溦步表情僵硬,努力扯了一抹笑容,眼睛定定注视着不敢作声的“麻烦大叔”,柔声问道:“芝麻刚才叫那个女孩子什么?”
“呃……那个……”麻璠县丞面色尴尬,不停往旁边移动脚步,试图逃开说明。
“‘大叔’,事到如今,你就老实交代了吧,那个女孩子是谁?”肖溦步倏地沉下脸,一字一顿问道。
“那是、那是……”麻璠吞吞吐吐,半天也“那”不出完整的一句,被王振劝开的小女孩满脸不高兴地撅着嘴,见到唯唯诺诺的“大叔”,她甩开王振的手,一蹦一跳跑过来,没事人似的招呼道:“这不是‘麻烦叔叔’么,许久不见您争的……”
麻璠慑于对方纯真可爱的笑容,一时放下了警惕,他倾身就了就,刚要示好,却被女孩出乎意料的一伸手,揭下了他头上的宝贝假发,一颗光滑圆溜的脑袋瞬间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秃头大叔”维持着倾身上前的姿势,整个人却石化一般再也没有了多余的表情。
“原来是假发,适才我还怀疑‘麻烦叔叔’争的突然长出了黑发,呵呵呵……”女孩大笑着,将假发套在指尖旋转起来,完全忘记了刚才跟李妥儿打的一架。
“王持盈!不得无礼!”王振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而现在,他心里只想回到县衙后堂林荫下饮茶看书。
“这个,难道就是你们说的,听话的贵族小姐?!”肖溦步指着与“麻烦”纠缠的小女孩,不敢置信反问道,眼前却只有王振敷衍的笑,以及吵得天翻地覆的所谓“听话的四小姐”,于是整个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