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舞女一舞结束,佩罗示意我跟他走。
演奏爵士音乐的酒吧间里,佩罗对值班经理道:“她今天跟我走。”
值班经理笑眯眯地说:“好的,先生。”
“走吧。” 佩罗给我披上大衣。
我默默跟从着他,与他保持两三步的距离。街角转弯处,他忽而转身抓住我,将我抵到墙壁上,低声怒道:“你宁可在那种地方干,也不肯来求我吗?”
我垂下头,他放开了我。
佩罗带我去的是一家高档法国餐馆。
“今天两个人,还是老地方吧。” 佩罗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笑吟吟地对我们说:“先生,小姐,这边走。”
我犹豫了一下,看见了佩罗那双琥珀色眼睛,深沉无比。
“这里,我,谢谢你”,我说,“恐怕……”
“我要吃饭,你也要吃饭。” 佩罗拉着我的手臂,我不愿出洋相,只好和他一起跟在服务员后面朝楼上的席位走去。
“我来点菜吧”,佩罗对我说。我没有反对。
佩罗一举手,服务员立即来到我们桌前,“先生,小姐,今天晚上想用点什么?”
“一瓶香槟,双份上等牛排,中等火候。” 佩罗没有看餐牌。
“好的,先生。” 服务员认真记下。
“配上土豆松饼和蔬菜色拉。”
“好的,先生。”
“甜食嘛”,佩罗看看我。
“我不饿。” 我说。
“双份巧克力冰淇淋。” 佩罗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走了。佩罗的双眼直盯着我,使我浑身不自在。他端坐着,一句话也不讲,我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不高兴和我一起?我也很不高兴。巧克力会让你我高兴一点。” 佩罗突然开口,险些把我吓了一跳。
香槟送上来了,我们各自默默地喝着,谁也不再开口。
我似乎在等待着一场还未开始的审判。
牛排上来了,空气里浮动着美妙的香味。
“佩罗”,我低着头主动开口,“你的手枪我抵押给了酒吧老板。”
佩罗开始切割牛排,餐刀慢慢地在餐盘上摩擦,我感到他随时可能发作。
琥珀色的眼睛没有看我,我感到自己的胆子大些了,“等我想办法把它赎回来,一定立刻还给你。”
啪,佩罗放下餐刀,我的心一跳。
佩罗将切割好的牛排推给我,泄愤般地继续切割另一盘牛排。
让我庆幸的是,佩罗的怒火片刻就消失于无形。我们默默地开始进餐。这期间,不时有用餐的客人走到我们的餐桌旁,与佩罗客套寒暄。
佩罗一直没有盘问我,我不知不觉地感到心情轻松起来了。
巧克力冰淇淋真的可以让人高兴。
上一回如此轻松地享受晚餐是什么时候?
是和乔依一起,让人难忘的圣诞假期。不过几个礼拜,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乔依,失去了我们的孩子,再也没有脸见他。如今,我的身边坐着另一个英俊迷人、风度翩翩的男子。而我欠他太多太多,多到我也许要用自己来偿还。
鼻子有些酸,眼泪却没有流出来。也许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酸楚的感觉,渐渐麻木了。
“你在想什么?” 佩罗问我了。
我回过神,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摇摇头。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晚餐结束,我该走了。
“谢谢你今晚的款待,我明天还要上班,所以……”
大厅里的灯光慢慢转暗,乐队奏起了舞曲。
“陪我跳一支。” 佩罗象是在命令,又象是在邀请。
尽管我衣着随便,没有穿正式的礼服,但佩罗毫不在意,他站起身,拉起我,不容拒绝地带着我向舞池走去。
浪漫的轻音乐中,佩罗揽住我,舞姿翩翩,尽显倜傥潇洒的风度。我很久没有跳过舞了,这简单的双人舞让我感到温馨、惬意。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罩着我,当我感到他的逼近时,还是用手推了推,他立刻会意,与我保持最标准的距离。
“不要去上班了。” 坐到佩罗的跑车上,他注视着我道。
我捂住了自己的脸。
“周先生会给我面子的。” 佩罗的声音继续传来,让我更加羞愧。
“抬起头。” 他命令道,然后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佩罗,我欠的太多了。”
“你宁可与黒帮打交道,也不愿意让我帮你?” 佩罗终于发怒。
“我不想欠你太多,我还不起。” 我哽咽道。
“你以为就凭你这样打工,可以还清高利贷?” 佩罗讥笑起来,“很快你会出卖自己,而且永远无法脱离他们。”
我瞳孔皱缩,佩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惧怕的将来。
“我爱你,我不能看着你堕落下去,走向深渊。” 佩罗晃了晃我的下巴,“你不愿跟我无所谓,我有能力帮助你。”
眼泪慢慢润湿了我的眼眶,我不争气地大哭起来。
时间不算太晚,家门口有两个男人在等候。
我叹了一口气,是讨债的。
警方一直没有找到抢走我那一行李袋现金的黄先生,可债主们却等不及了。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当时出于义气借钱给我们。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朋友不可能白白送钱给我们,更何况他们也多是餐馆、贸易方面的生意人。
我推门下车,佩罗拉住了我,“等等,我陪你去。”
我看着他摇头道:“哥哥已经将卖房子的委托书给了我,我会说服他们多等几天的。”
佩罗不放手,“卖了房子,你住哪去?你哥哥回来又住哪去?卖房子是几天就能办到的事吗?”
句句都有道理,我哑口无言。
佩罗推门下车,然后走到我这边,为我开门。
命运的捉弄也罢,命运的驱使也罢,有这样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在我身边,我很感动,他冥冥中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个男人和我进了家中的客厅,我拿出哥哥留下的借条,两个债主取出哥哥给他们的借条,佩罗掏出支票本。
两张支票开出,债主走了。
我千谢万谢地为他们送行,关上家门,人疲倦地靠在门上,佩罗就站在我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我,他抬起了我的下巴。
偿还的时候到了,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温暖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滑动,他没有吻我,只是轻轻拥抱了我。
泪水滑落我的脸庞,我在他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没有过多久,门铃响了,又是来讨债的。
我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泪痕,便被佩罗推上了楼梯,他对我说:“去洗洗,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换上家常的衣服,我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发愣。
佩罗走进来,按按我的肩膀道:“没事了,人走了,借条我已经替你收下。”
“谢谢。” 我木然道。
“要我留下吗?” 佩罗问。
男子的气息包围着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我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我如雕塑般静止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桑妮,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佩罗捧着我的脸,用力地晃了一下。他的声音那么凄切,我不由睁开了眼。
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那迫人的目光让我垂下了眼帘。
“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一点也没有我?” 他又晃了一下我的脑袋。
“佩罗,我把你当朋友的。” 我无力地回答道。
这夜,佩罗没有离开。因为有债主的频繁上门、有来自周先生的潜在的危险,更重要的,我想是因为佩罗对我的情义。
我让佩罗睡在我的房间,而我则睡到了空置许久的父母的房间。
久未住人的房间里有淡淡的霉尘味,我辗转反侧,失眠了。
我和乔依之间早已成为不可逆转的过去,面对佩罗的感情,我的坚守是否显得矫情而残忍?不知不觉中,我的心防出现了裂痕,总有一天,它将面临崩溃。欠下的,总要偿还。我一无所有,只有自己。
睡不着,我干脆爬了起来。
坐在厨房的餐桌边,我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凉水。
往事历历在目。童年时我曾经在此承欢父母膝下,少年时我曾经在此与哥哥嘻戏,父母过世后,我在这里帮哥哥嫂嫂打理家务,招待朋友,再后来,我和乔依在这里看哥哥做拿手好菜……
泪水涌上我的眼眶,喉咙被堵住般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我把头靠在桌子上,闭上双眼,全力克制着心里的阵阵痛楚。
累了,真的累了。
困倦袭来,我趴在桌上,渐渐睡去。
梦里,我的身子腾空而起,落入一个牢固而温暖的怀抱。
他亲昵地楼着我,亲吻我的脸、我的眉、我的鼻子。
有些痒。我躲了躲,无意识地喃喃道:“乔依,哦,乔依。” 他便松开了我。
眷恋着这份久违的温馨与甜蜜,我在寒意与失落中悠悠转醒。
我正睡在父母的床上,佩罗斜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压抑的沉寂中,我与他默默对视。
被子的一角搭在他的身上,我能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向我传来。男性强烈的气息让我莫名害怕,我不由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桑妮,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为什么要如此提防我?” 佩罗苦笑道。
“没,没,我有些冷。” 我的声音忽而走调,被子拉得更紧了。
佩罗不费吹灰之力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他抱住了我。
我来不及反抗,也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猛然碰到一个高温物体,我的身体瑟瑟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嘘。” 佩罗拍拍我的背,”这样你就暖和了。”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佩罗在我暖和起来后,立刻放开了我。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心中微起波澜。
一个声音对我说:佩罗这么喜欢你,就跟了他吧,你还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另一个声音对我说:你的心里还有乔依,如何能为金钱利益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前面一个声音说:你已经亲手断送了和乔依的一切关系,何必还假惺惺地缅怀过去不肯放下?
后面一个声音说:佩罗说过什么?让你做他的情人!无论真假,他既然这么说了,你难道真的不惜出卖自己?
前面一个声音说:什么是情人?你难道没有做过乔依的情人?你早就不是一个小女孩儿,佩罗对你如何,你根本无动于衷?
后面一个声音说:你对佩罗到底是什么感情,朋友,兄妹,情人?
矛盾的辩论越发激烈,我头痛欲裂,将自己完全缩进了被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