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眼看着约定好的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里除了失望,还多了一丝不安。
算算时差,哥哥应该已经睡下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与佩罗的不期而遇让我有了一种背叛自己、背叛哥哥的感觉。
思前想后,我忍不住我给马德里的家里拨电话,想听听哥哥的声音,跟哥哥好好聊聊。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铃声反复响着,却无人接听。
我的不安加剧了。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很久,我在担忧中迷迷糊糊地入睡,第二天醒来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起床后,我来不及梳洗,第一件事就是给哥哥的中餐馆拨电话。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铃声反复响着,我的手心全部是汗。
“日安,请问是哪一位?” 小伙计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小伙计的话是那么的飘渺而不真切,几句简单的陈述让我整个人飘飘欲仙,握着电话的手慢慢软了下来。
砰的一声,话筒落到了地上,漂亮的红色塑料裂开了,我的心也被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恶性车祸,哥哥在抢救中昏迷,肇事者脱逃。
电话断线了,电话机依然发出单调而刺耳的鸣叫声。
我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我的一条腿被自己压住,麻木得动也动不了。算了,干脆假装不在家好了。我没有心情去面对任何人,只想自己关着。
敲门声很轻,却很执着。
我揉揉自己的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脚一动,地上的话筒被我踢了一下,发出滚动的声响。屋里太安静了,这出其不意的动静没有逃过门口那人的耳朵,他开始轻声唤我。
“桑妮,开门!”
是佩罗,声音很是焦急。
“等一下。” 我对门口喊了一句。
接下来,我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放好话筒,去洗手间清理干净自己的脸,然后才去开门。
“桑妮,你还好吗?” 佩罗拥抱我,然后看了看电话机,“我上午打不通你的电话,有些担心你。”
“没事,我不小心摔坏了话筒。”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空洞缥缈,不过佩罗根本没有察觉,他看上去比我更加心神不定。
“别担心,我马上让人给你换一个新的。” 佩罗道。
我借机避开他的目光,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声音正常。
“不用了,电话机是好的。” 我对他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佩罗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叠现金和一张支票,他把东西放到破旧的桌上,然后目光凝结在我的脸上。
“我不需要钱。” 我摇摇头,心里如同翻了五味瓶。
情人便是情人,他始终不忘记给我生活费。
佩罗说:“你先收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要离开纽约了,也许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也许更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史蒂文帮你联系好了一家美容诊所,他后天上午会陪你去。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通知他,他很能干,也值得信赖。”
“嗯。” 我看着佩罗,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却提起了更多的石头。
紧接着,佩罗从裤子里拿出了一样我意想不到的东西——银色的袖珍手枪,附带着一张纸片。
“子弹我装好了,给你防身用,这是你的持枪许可证,自己收好。” 佩罗将袖珍手枪放到我的手上。
我张了张嘴,只听佩罗接着道:“我很担心你的安全,我知道你不会用枪,但我想让它陪着你,这是我的信物。”
“佩罗――” 我一时失语。
他的话让我感动,也同时让我心里酸楚。
琥珀色的眼睛光彩流转,他慢慢靠近我,双臂环住我的腰。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的脸后,他笑道:“恢复得很好,我想不会留下什么伤疤,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是让美容诊所的医生看一下为好。”
我没有说话。
“不高兴吗?因为我的离开?” 佩罗终于注意到我的不正常,搂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
我摇头。
“哦,是吗?不问我要去哪里,也不问我为何不带你一起?” 佩罗开始逗我。
我再次摇头。
他的眉头皱了一皱,很快舒展开来,“桑妮,你还在埋怨我吗?”
我继续摇头,心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十二月就要来临,佩罗就快结婚了。他此番离开,也许就是为了这个,去欧洲试穿礼服吗?
“你要去欧洲吗?” 我无意识地问道。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佩罗开心地笑了,“我知道你在意,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被他拥抱在怀里,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
“我要去北非”,佩罗道,“所以不能带你去。”
我在佩罗面前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让哥哥伤重垂危的消息增加自己对一个温暖环抱的依靠,而我的失常表现却使佩罗十分动情,他以为我对他难舍难分。
肢体交缠的拥抱中,佩罗又将我带到沙发上,开始了亲热前的爱抚。
我的头脑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与清醒,我果断地阻止了他,“不,佩罗,我不愿意!”
佩罗伏在我的身上,浑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神色颓然地说道:“对不起。”
临别之际,他想吻吻我,我微微偏转头,让那一吻落在了我的脸上。
琥珀色的眼中有万种情绪,他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而同样心事重重的我也准备离开。
房东对我说,提前退房属于违反合同,依据合同,他要罚我两个月的租金,另外我租房时交的一个月的保证金也不能退还,这样就是罚三倍的月租金,可够黒的。
我想了想,没有退房,将下个月的租金提前交给了房东。
我的将来在云里雾里,也许我不该到处流浪。
我的行李很简单,贵重的东西只有两样:蓝宝石项链和银色袖珍手枪。我不能将它们留在这里,只能随身携带。
两个男人,两件信物。
我没有忘记对乔依的感情,在流逝的岁月里,它渐渐随风远去。
我尽力忘记对佩罗的感情,在数次的重逢中,它让我不断挫败。
检查了一下家里的门窗冰箱,我敲开了邻居老太太的门,告诉她,我要回一趟西班牙,问她想不想要我冰箱里的食物。
老太太高兴地搬走了一堆东西,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你的朋友来送行?”
我愣了一愣,老太太立刻提醒道:“就是那个小帅哥,碧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
兰斯,我差点忘记他了。要告别吗?还是一走了之?
“他很忙,就不告诉他了。” 我对老太太笑笑。
地面上的自由女神像慢慢消失在大陆的轮廓里,飞机穿过云层,碧蓝的天空,金色的阳光,我眯起了眼睛。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遭遇兰斯,我被人袭击,与佩罗重逢,难逃激情,除此之外,我一事无成。
我正黯然神伤,突然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望着我的是一位老者,沙漠中有一面之缘的西尔瓦理先生。
“到马德里来找我吧,我想跟你谈谈。” 西尔瓦理先生递给我一张烫金的高级名片。
“谈什么?” 我猜测着他的意图,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我想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你若是能帮我一个小忙的话,我可以帮你一个大忙。” 西尔瓦理先生说。
“什么忙?” 我问着,心里七上八下。
“这里不方便,到马德里见面时再说吧。记住,在我们见面之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过去的经历,否则我们的谈话就毫无意义了。” 他对我点点头,而后向商务舱走去。
医院的条件不太好,普通病房里的一台心电图仪器看上去比家里的旧冰箱还要古老,白色的铁床上,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经脱落,露出斑驳的锈迹。
哥哥头部轻微破损,脊椎严重损伤,一直昏迷不醒。
我用佩罗给我的钱,给哥哥换了个病房。
钱拿出手的时候,我想起了西尔瓦理先生,还有他那番意味不明的话。
是针对佩罗的吗?我该怎么处理?
一天以后,我见到了医院里的外科医生。
医生对我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建议对哥哥进行脊椎手术,因为手术中病人随时可能死去。但是,病人如果持续昏迷不醒,最后的结果是脑死亡。
我筋疲力尽,数日未眠,这几句话让我当场昏厥。
醒来的时候,我也躺在病床上,哥哥餐馆里的伙计对我说,警察来找过我,有一些问题需要向我问询核实。
“你们想知道什么?”
警察局的问询室里,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两位警官,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才从美国回来?” 其中一位中年警官问。
“是。” 我答。
“你脸部有受伤的痕迹,是被人袭击的吗?这是不是在马德里发生的?” 中年警官问。
“不是,我是在纽约被人袭击的,那边的警察局已经备案了。” 我答。
中年警官摊开一个照片册,“看看这上面的照片,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男人的头像集,一个个相貌不一、年龄不一、神色不一。
我一页页翻过去,直觉告诉我:他们都是犯罪分子。
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看久了东西,我的眼睛有些疲倦,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页,我眼睛一花,正打算合上照片册的时候,一个男人的相貌忽而闯入我的眼帘,让我不禁大吃一惊。
周先生,那个曾经借给我和哥哥高利贷的男人。
“我认识他。” 我指了指留着平头,模样大变的周先生,对警察道。
“好吧,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一说。” 中年警官收起了照片册,点头示意,于是另一位一直纪录的年轻警官打开了一个新的纪录本,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我。
“他与我哥哥的车祸有关吗?他是肇事者?” 我忐忑不安地问道。
“这个我们查证之后才能得出结论,现在暂时无法确定,所以希望你尽可能地将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我们。”
中年警官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的回答间接验证了我的猜测。
难道是因为高利贷吗?佩罗不是已经将钱都还给了周先生吗,为什么周先生还要加害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