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汽车掉头出了别墅区，风颜的情绪几乎可以用暴躁来形容了。黎小倩时不时从后视镜中瞥到她黑沉沉的脸色，端正身体握着方向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龟速行驶，手机握在手中时间长了，被捏得有些发烫。
南栖白的电话拨了好几遍，始终无法接通。风颜收起手机，决定自己来处理这次恶性事件，至少，不能让紫夜酒吧牵涉其中。
她其实并不知道帮派之间出现了流血事件该怎么处理，不能报警不能以暴制暴，更何况这是和门的阿桐砍伤了天义堂的刘大海。两帮之间本来就处于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如果双方都不能息事宁人，这次事件或许会成为矛盾升级的导火索。
她忽然很后悔答应靳寒让和门的人来接管酒吧。刘大海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好歹也尽心尽力，从不惹是生非，这几年也算太平。
银灰色奔驰终于钻出了拥堵的洪流，很快拐入小街，在酒吧门前嘎然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炫目的荧光招牌下，着装鲜明的门童站得笔直，进出的客人意态悠闲，一切都平静得太过离奇。
见到风颜和黎小倩走近，门童带着职业的微笑躬身拉开了镶金玻璃大门。嘈杂的音乐声中，喧闹的大厅内正表演者热辣辣的歌舞。一场流血的械斗居然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竟已经烟消云散了。
风颜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慢慢走了进去。吧台后的艾维看到她，朝身后的储藏间指了指，又隔着门道：“安安姐，风小姐来了。”
席安安推开门，脸色不好，勉强带着笑：“阿颜！你怎么才来，刚才可吓着我了！”
风颜伸臂轻轻抱住她，顺势把她揽到酒箱上坐下：“没事的，安安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席安安定了定神，抬头朝她扯开嘴角笑了笑：“看我这没出息的！”她起身出去，端了两杯苏打水进来，递给风颜一杯，关上门坐下。
“今天傍晚，那个叫什么桐哥的带着十几个人进来，开口就找我，说酒吧今儿起就由他们和门接管了。我先头听你说了，也没当回事，就安排他们在角落里歇着。谁知刘大海也在，当时就不乐意了。两人争执几句，没想到桐哥二话不说摸出刀子就砍。刘大海没防备，被砍了几刀，当时就倒下了，流了一地的血。因为这里多数都是熟客，刘大海平时就带着两个小弟来坐坐，哪里打得过他们。我……我也不敢报警，只好给你打电话。”
风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不起，路上堵车，没能早点赶来。后来呢？”
席安安大大喘了口气，继续说：“赶巧洛二少带了人进来，当时就火了，抡起一把椅子就把那个桐哥砸吐了血。他让人立即把刘大海送去医院，桐哥带来的几个人一个没跑掉，都被扣下了。二少说，让你来了就去包房见他。”席安安担心地看看她，“阿颜你还是请寒哥来处理吧。这本来就不关咱酒吧的事。”
风颜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向后拢了拢：“安安姐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她出去叫黎小倩过来陪着席安安，自己迈步上楼。
包房门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保镖，见她上来，一人伸手敲了敲门。戚五立刻推门出来，客气地招呼：“风小姐请进，二少等了很久了。”
风颜一进门就黑了脸。
房间里坐了五六个人，洛承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抽着烟。阿桐和他带来的人一个个五花大绑，鼻青脸肿地被按跪在墙角，阿桐的伤势最重，哆嗦着叫了声“风小姐”，就挖心掏肺地咳嗽起来，咳嗽一声就是一口血沫子，看样子是受了内伤。
看着风颜沉着脸一步步进来，洛承脸上渐渐透出了笑意，扬手把他右边的两名手下赶到对面去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风小姐请坐。”
风颜脚步缓了缓，忍着满心的厌憎，还是坐到了他身旁。在座的几人大多认识，都是常跟着洛承的亲信，一抬头，看到坐在他左侧的少女，风颜微微怔住。尖削的下巴，一双大眼，看着面善，一时想不出是谁。
洛承见到她神色，笑了笑，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女孩子的肩头：“这是我新收的小妹，刚从国外回来，风小姐以后多亲近亲近。易灵，叫风小姐！
少女唇边含着笑，站起身恭恭敬敬道：“风小姐，请多关照。”
这笑容更是异常的熟悉，风颜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易灵，这不是易明警官的独生女儿么？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读书，怎么回来了？
风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回目光看向洛承：“今天酒吧发生了点意外，让二少操心了，真是抱歉。二少您看是不是先让受伤的人去医院看看，明天我摆桌酒，给几位兄弟压惊。”
洛承斜眼睨着她，语气凉凉地说：“风小姐说得轻松，我的手下被人砍得半死，区区一桌酒就能抵了么？”他看向角落里的几人，“要是刘大海有个意外，我他妈把这几个垃圾剥皮拆骨，拿去喂狗！”
阿桐脸色惨白，叫道：“风小姐救命！”他身旁的手下也争先恐后地大声呼救。
风颜看着阿桐几人的怂样，实在不想搭理，可这人是南栖白亲自挑来的，好歹也得看他的面子，先救下人再说。她轻轻笑了笑，站起身从茶几上端起一杯酒，微微躬身递到洛承面前：“二少大人大量，犯不着和这几个混小子生气。看在风颜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至于赔偿上，只要我能做到的，听凭二少吩咐。”
洛承眯着长眼看着她好半天，才道：“钱什么的二少我还出得起。明儿我约了人去南屏山打猎，风小姐不知道有没兴致跟我出去玩一天？”
“好。”风颜爽快地答应下来。
今天下午云起的要求她在车上已经反复思量过，要说和门贩毒，她多半是不相信的。而天义堂现在是洛承当家，要查毒品交易，还有比从这位洛家二少入手更好的路子么？
洛承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哈哈一笑，伸手捏住风颜的手腕拉近，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取下空杯，顺势扯着她坐下：“明儿一早我叫人去接你。不知道风小姐今晚住哪里，凤凰山还是桃园别墅？要不就在这里歇着吧。”
妈的！原来这小子把自己的日常行踪查了个彻底！风颜心里暗骂，口中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开车去。”她低头看了眼洛承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掌，轻轻挣了挣，对方反而握得更紧了。
“怎么，风小姐是看不上我的车，还是看不上二少我这个人？”洛承靠近身，挑着狭长的眼尾，鼻尖几乎要凑到了她的脸上。
面对着这人的无赖行径，风颜想起那天受到的欺侮，恨不得一巴掌狠狠扇在这人的脸上。她咬着牙道：“桃园别墅！”
洛承见她脸色不好，不再惹她，笑了笑松开手，转头吩咐手下把阿桐等人放了。
这时戚五让服务生搬了两箱酒进来，杂七杂八地堆在了宽大的茶几上。众人各自选了酒，撬开瓶盖，不约而同一起向洛承和风颜敬酒。
洛承挑了一瓶喜力出来递给风颜：“胃不好，将就喝点啤酒吧。”
风颜没想到她还能记得，默默接过来举了举，仰头喝了一口。几个手下纷纷起哄，非要她干了不可，被洛承瞪眼呵斥一声，再也不敢向风颜劝酒了。
风颜翘起腿靠入沙发，半阖着眼暗暗观察洛承身旁的少女。易灵一直很安静，跟着众人一口一口喝着清酒，微微笑着，并不多话。
易明警官的妻子几年前被人绑架虐杀，他后来就把女儿送去了国外读书，听说已经上了大学，却没想到竟然回国了。看起来洛承对她极为看重，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刚才见面打招呼时，易灵对她的态度明显客气疏离，或许是好几年不见，易灵不认识自己了，也或许……是不想认识自己……
这时洛承衣袋里的手机响，他看了看号码，起身出去接电话。易灵又慢慢喝了两口酒，说了声“我去下洗手间”，抬头看了风颜一眼，向外走去。风颜停了片刻，也起身出了门。
推开卫生间的门，易灵正在洗手，转头看到她，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颜姐。”
一瞬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软软地叫着自己颜姐的小女孩，风颜心里一暖，上前捶了捶她的肩：“还认得姐啊！长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学毕业了？”
易灵咧了下嘴，揉着肩头点头：“嗯，刚回来，学分够了，不想再上了。”
风颜看了眼后面的隔间，似乎没人，她压低声音问：“怎么跟了他？”
易灵说：“二少爷是我Y大的师兄，我答应他毕业就回来帮他。”
“你知道天义堂是做什么的么？你爸知道么？”风颜的语气渐渐严厉起来。
易灵一挑眉：“怎么，我在洛氏企业工作很丢人么？”
“阿灵，别趟这浑水，你爸辛辛苦苦一个人供养你大学毕业，不是让你混黑社会的！洛承就是个人渣！离开天义堂，找个正当工作，别让你爸失望。”
易灵耸耸肩：“颜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对那种朝九晚五的平淡日子不感兴趣。二少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会倾身以报，何况……”她看了看风颜，“颜姐当年不也是放弃了正当的警察职业来混黑道的么？”
风颜顿时无语，心脏位置蓦地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抽痛。易灵说得不错，她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别人？当年她执意追随靳雨时，云起和易明不也是苦口婆心劝过自己么？她风颜又听过谁一句么？
半晌，她只低低吐出一句：“易叔叔他……不容易。”
易灵笑了笑，转身向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手时，忽然回头说：“颜姐，我爸并没怪你。”
门关闭的声音沉闷而清晰，风颜双手无力地撑住洗手台，心里一阵难过。易明抓了一辈子的罪犯，而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居然去混了黑社会，他不知道会怎样失望。
风颜慢慢走出门，外面的洗手台前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镜子里能看到这人紧抿的薄唇和隐隐蕴着怒火的狭长双眸，竟然是洛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