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营就是那时改编扩建而成的,而事实上,这并非一个编制健全的整编营,说的好听就是一个加强连,一点不错,我们营的人数也就是比一个正规连多了几十人而已。
由于当时师旅部都拿不出人员来扩建,但是迫于营长的颜面,一个刚刚大战得胜的团长,怎么说也不能太过于落魄,就整合出一个连的兵力,给了营的称号。所以,这位刚下战场的团长就此接手了一个营长职位。而这却是一个没有“连”单位的缩编营。
名义上归团部指挥,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直接听命于师部。当然现在我们团的团长也是精明圆滑的很,他知道营长的实情,也深知来日营长升迁是必然之中的事,所以在公众场合以下级相待,到了私底下,他却是以兄弟相称同级相让,至于作战方面,自是多数情况下直接交给我们营的都是旅部的命令,这样一来倒更像是旅部直接指挥我们营。
我们营的历史大抵如此。
收拾完袋子山的残局,我们就押送这二十多个俘虏的土匪送去县城保安大队,县长带着保安队长亲自出城迎接。我们从城外一路走来,而这个本来就人口稀少的小县城,不知何故突然就涌出这么夹道相迎的百姓,颇有万人空巷之状。我们俘虏了二十多个残匪,有几个伤重的没能挺过来,剩下的这十几人被我们押着游街而过,臭菜叶,唾沫,从旁边人群中源源不断的飞出,从两旁的人群能看出这些土匪这些年的累累恶行。不长的一段游街,已经有三个土匪不堪折磨倒地了。
我突然又发了小和尚的善心,觉得这些被游行的土匪是那么可怜和无辜,他们是真正为自家老大卖过命的人,却落得如此凄惨。慈悲的另一面,我又以一个国民军战士的身份不断劝说自己,他们是土匪,他们做过恶,现在是报应,是惩罚,是应得。
我们原以为这些百姓是在政府的号召下才来迎接我们的,县长告诉我们不是,这完全是人民群众自发的行为。这也是我毕生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民拥军的盛况,毕竟一座小城,能有这么多人走出家门欢迎军队,实属难得。
县长对我们营长还是很客气的,我们受到了很高礼节的待遇,县长摆了宴席为我们接风,除了县政府大院的普宴,县长另外给营长在他的私邸准备了晚宴。我有幸跟着文排长蹭到了一顿大餐。白天的普宴上有除了猪腿,还有鸡鸭,这对我们这些好久没有沾荤腥的兵蛋子,简直是破天荒的一顿奖赏。
等到了晚上县长的晚宴,我才知道兵和将待遇的区别,除了普宴上有的鸡鸭鱼肉,另外的梅菜扣肉,红烧猪蹄等,个个都足以诱惑突破我这个小和尚的戒规。我到了长身体的年纪,尚且很久没吃顿好的解馋,我承认,那一刻我忘记了佛祖,忘记了清规戒律。虽然我知道那顿大餐美食是为营长准备的,但我还是蹭到了,而且没忍住吃了不少。
酒宴上,县长拿出不知深藏几年的陈酿来招待我们,我只顾吃肉,未能贪杯。县长一杯接着一杯的劝酒,一边喝酒一边给营长高谈阔论,在酒精微醺中跟营长称兄道弟,一遍一遍的谢营长,谢营长为自己除去心头之患,为百姓除了恶棍流氓。县长一番敬酒过去,副县长又接着劝酒,他们说辞各异,但都是对除去王大虎一害的贺词,并不断给营长满杯。县长,副县长和政府有头脸的人都一一给营长敬了酒,但营长只喝了不多几杯,几个副排长也轮番为营长挡了不少酒。至于他们的祝词,营长都是抱以微笑,却是不多言什么。
大半宿的觥筹交错中,席间诸君也不知有几人记得国难尚存,一百里外,此刻还有无数将士在前线亡命疆场。
果然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县长的晚宴也不是白吃的。第二天一早,营长又招待了我们,席间县长跟营长提起了王大虎二十石粮食的事。
县长给营长添满一杯,谦虚道,“营长英勇善战,不足半月就剿灭了在袋子山为祸多年的土匪,实属大功一件,小弟代表全县上下在此谢过营长和兄弟们。”
营长微微一笑,举杯道,“安邦为民,军人天职,不敢多领谢字。”同样的话昨晚在晚宴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县长说了副县长说,副县长说完县吏说。
县长果然另有算计,先道谢完,又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听闻营长在袋子山缴获了存粮二十石,这,这个,营长你也知道的,这还不是那帮土匪搜刮的民脂民膏吗,您也看到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二十石粮食得是多少庄稼户一年的收成,如今幸得营长出手,为百姓拿回了这失而复得的救命口粮。您看,我们是怎么个法子把他还到百姓手中。”
县长果然老谋深算,出语句句直逼,又句句有理。按着他的逻辑,这二十石粮食本来是县城百姓的,我们营是为百姓夺回失物,归还是情理之中,要是不还那岂不是和土匪无异。
他的一番话直逼营长站队,要么还了粮食,我们营就是为民做主的好队伍,要么不认不还,那就是披了军装和袋子山土匪无异的吸血鬼。
营长果然也是久历江湖,怎么能被一个区区县长一杯酒两句话摆翻,开口就答道,“黄县长果然消息灵通,当然也应该知道这次剿匪有两支部队参加吧。不瞒你说,袋子山上我们确实缴获了二十石粮食,但是我们两支队伍人手都不多,所以这二十石粮食分了两批押运,前面一个连已经运走了十石,剩下的十石确实在我们这里。”
好歹我们也算辛苦作战十几天,我们的军资和王大虎的一百条新枪都被炮兵连带走了,我们营就剩这二十石粮食勉强算作战利品,总不能空手回去复命吧。营长岂能因为县长几句话就此放了二十石粮食,二十石粮食开口就被营长减了一半。
营长也见招拆招,刚才县长装出一副为难样子为民请粮,营长就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摆出为难忸怩的样子,“黄县长,不,我的黄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呢,我手里的十石粮食如你所说,我也知道它是我们穷苦百姓的,但是部队也有部队的规定,从战场上缴获敌人的一枚子弹都是要上交的,何况这么大笔数目的粮食。不是我不愿把粮食还给百姓,只不过我也是要交差的。兄弟,你这是让我左右为难呐。”
营长顿了一下,自己提了破解之法,“兄弟,你看这么着,我也向上级为民请个命,只要上级批示了,十石粮食一粒不差还到我们百姓手里,你看这么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