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葭语气软了:“好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结婚,换不换伴娘是新娘决定的,恩美哪里肯换我呀?”恩美忙慢慢地答:“戈葭当然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你们看闻静都这样说了——”戈葭发作不得,黑着脸去换衣服:“跟你们说,我的伴娘礼服谁都不借啊。”走两步又转身:“闻静那么矮也穿不上。”闻静笑着补上:“该撑起来的地方也撑不起。”走到化妆间门口又回头:“到时候闻静的伴娘谁也别想和我抢,我说你呢麦蓝。”麦蓝耸耸肩:“根本就没这个打算。”走进化妆间又探出个头来:“这么漂亮的礼服不能浪费,我告诉你们,就算是坐在酒席里,我也要一套套换,抢完你们的风头!”大家只能咋舌。
“戈葭估计是做不成我的伴娘了,我和唐逸洲都没打算摆酒席,就是家里人吃顿饭,然后我们去云南旅游,图个简单清静。”闻静笑着说,“不过最好先别跟她说,省得她闹。”恩美点头道:“这样才好呢,这样才是真正为自己结婚呢!婚礼酒席真的好麻烦好麻烦,化妆啊菜谱啊花车啊请帖啊宾客啊操心死了,样样都要好看,样样不过是做给人家看,要不是家长们爱这个热闹,我和于试也去旅游结婚算了!”闻静说:“旅游结婚为的是二人世界,我们也是怕麻烦才不摆酒。”麦蓝听得专心,随口说道:“那我们将来也不摆。”闻静和恩美一齐指向她:“咦——快招了吧。”“是不是老班长?快说。”麦蓝甜甜地笑出两粒酒窝,正待开口,戈葭从化妆间出来,嚷着:“几点了,几点了?”“10点55分。”“没人记得我今天说过什么吗?”恩美忙说:“记得记得,戈葭小姐11点有大秘密要宣布。”闻静和麦蓝也笑着呼应:“哪敢不记得。”“那是活得不耐烦了。”戈葭这才满意,她捧着茶杯慢慢喝了口茶,长舒了口气,轻轻坐在床上,忽地一笑:“唉,我还是站起来说。”大家乐,没见过戈葭这副模样。
她把两只手臂并在背后,仰了仰胸,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以为终于要说了,谁知光是咯咯笑。
“等一会儿啊,等一会儿。”她有些窘态,脸竟然微微发红,拢拢长发,眼睛低垂了一阵,又闪闪动人地抬起来。
“我真正爱上一个人啦!”“我正式向你们宣布,现在是北京时间2002年12月30日晚上11点,我找到真正的爱情啦!”“28天前的同一时间,我遇到了此生最爱的人!”大家惊奇地看着她,没人说话。
“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反应?!”戈葭转眼要生气的样子。
麦蓝于是说:“你怎么知道这次是真正的?”“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闻静可以帮我解答。”闻静不解:“我?”“就是你啊,你忘了802时代你的爱情玄说吗?”戈葭零零碎碎地背出来,“你爱一个人,很想很想见到他,无论你干什么都是他的影子,反正他的东西都是好的,他让你发抖啊让你飞啊整个人就亮了什么的,还有,碰到他就像触电,电得人想哭的那些话。”闻静摇头失笑:“我说过吗?”戈葭瞪圆眼睛用手戳她,麦蓝在一边点头:“闻静是说过,电流的感觉,我记得的可比戈葭完整。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快乐,你爱一个人,你每分每秒都想见到他,你走路吃饭上课心要么是一池水搅得昏天暗地,要么平静下来映着的全是他的影子,有关他的都是最好的,他的家乡特产、他的宿舍号码、他教授的名字、他的衣服牌子,他的一切都是最好最好的。你看见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会战栗起来,你的骨骼很轻很轻,轻得可以在云上飞,你的眼睛会发亮,你的脸庞和发丝会发亮,你的整个人会发亮。他牵你的手,最初的那一瞬确实是电,电流的感觉,皮肤上的毫发都在微微颤抖,你的身体你的心都在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你会笑着笑着就想大哭一场!”闻静眼神惘然:“真是我说的吗?”戈葭欢快地喊道:“原来我以为你是编的,奶奶的,没想到是真有!”麦蓝笑道:“真有电流经过身体的感觉。”戈葭叫:“超过5号电池的电力,奇妙极了!”麦蓝继续:“而且像是电伤似的,麻麻的,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哦。”戈葭扯了她一把:“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明明是我的爱情感觉!”麦蓝把头靠在闻静肩上,笑眯眯地说:“说不定,我也尝到了呢。”“不可能,你尝到的那个肯定是假的,你知道我是吻过了多少青蛙才等到他的。需要考验,需要经历,需要感觉,需要判断,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福气,不是人人都有运气遇到真正爱情的,就连赵恩美你也没遇到过,不是吗?”赵恩美一笑:“是,我没那个运气。”麦蓝也不争辩,笑眯眯随她说去。
戈葭却不依不饶起来:“喂,麦蓝,当初你答应我什么了,你交男朋友要先让我过过眼,我同意了你才能跟他走。上次我生日会你没来,是不是因为他?快说快说!”麦蓝只是笑。
“怪不得人家说你漂亮了,奶奶的,肯定是采阳补阴滋润的,是不是,是不是?”麦蓝只好往闻静背后躲,闻静打圆场:“好了好了,饶她一命吧!戈葭你还没说完真爱,我们等着听故事呢。”戈葭扬扬头:“我现在不说,我要等结婚那天在婚礼上说,别求我说啊,不过就算怎么求我也能忍得住。”她格格笑了,仰躺在床上:“我们的婚礼一定跟你们不一样,要以雪山为背景,雪地上摆满最红的玫瑰。我和他要跳伞出场,我们在半空中交换戒指,然后飘啊飘地落在你们面前。哈哈,我要亲手把我们的照片做成PPT,然后把那些照片投影在洁白的雪山上,那时候我再告诉你们故事——闻静你说说,这够不够浪漫?”“很浪漫。”闻静笑笑,想了想才说,“我没有误导你们吧,年少轻狂说过许多话都忘了,别太把那些傻话当真。”恩美若有所思:“其实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种感觉世界上有,可惜我没尝试过。”戈葭道:“我都说啦,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遇到的。”恩美受不了她:“那我嫉妒一下可以吧。”戈葭大笑:“继续,继续。”闻静轻轻说:“其实人生许多事情都是殊途同归,你和于试这样也好,细水长流,平平稳稳,最后大家还不是一样,老老实实过日子。”恩美微笑:“可人有时候就是贪心,得陇望蜀,没得到的那个,有时候会觉得特别好。”麦蓝问:“那你没得到那个,是谁?”戈葭叫:“说说说!”恩美笑了一下:“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个亲缘很远的表哥,可能是这辈子唯一让我心跳不正常的人,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我从小就爱慕他,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大我10岁,小孩都上幼儿园了。”戈葭叫:“就是暗恋!”麦蓝问:“他知道吗?”闻静说:“恩美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戈葭跳起来抓过手机:“打电话给他!”恩美骂:“疯了你。”“当然是疯了,为什么不疯一回,你正常了20多年以后还要正常好几十年,你正常得要命、正常得过分、正常得变态;多少岁相亲、多少岁结婚、多少岁生孩子、多少岁死你都计划得清清楚楚;找个男人就像配良种牲口,什么年龄、什么星座、什么家境、什么专业、什么脾气都精算得明明白白;你有什么意思、有什么生趣、有什么快乐、有什么种!”恩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闻静拦不住戈葭,她越说越兴奋。
“疯一回怎么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后天你就嫁人了,从此更是铁板钉钉的正常,你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你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奶奶的,你不觉得对不起自己吗?你不觉得对不起自己的青春美貌吗?”赵恩美接过电话,按键的手指有点儿发抖。
“大胆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你爱他,疯狂一次怕什么?活到最后谁不是死!叫他出来,不动脑子只动感觉,不动算盘只动心情,随便你们怎么过,随便你们干什么!和自己最爱的男人过一个精彩绝伦的晚上,够你那乏味正常的一辈子反复回味!或者你们直接私奔才好呢,管他什么婚礼什么约定什么责任什么奶奶的狗屁玩意儿!”电话接通了,赵恩美站了起来,小步跑进化妆间。
戈葭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仰倒在床上。麦蓝、闻静也心神跳荡,不安地等着恩美出来。
赵恩美很快就踱出来了,她握着手机,满脸堆笑地说完最后几句通话:“嗯,谢谢,谢谢,那你们明天晚上记得早点儿来,全家都来啊,香格里拉大酒店,对,对,好的,Bye-bye。”“就是这样。”赵恩美把手机扔在床上,笑笑,“还能怎么样啊。”戈葭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走:“我不想看到你,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没用的东西,我去找表哥,奶奶的,我替你去找!”大家面面相觑。
门“砰”的一声,转眼她又回来了:“这是我的房间,我干吗要走,今晚4个人一起睡,你们一个也不许走。”酒店的床只有1米8宽,4人只能蜷着腿脚横躺,戈葭睡在外层,总是扯被子,那边的赵恩美连叫好冷。睡是没法睡了,便尽情说话,一个轮着一个说半年来的故事,大大小小,件件桩桩,又是嘎嘎地笑,又是短短地唉,又是热辣辣地骂,又是忘了捂嘴地惊呼。
熄了灯的昏暗空间,只半掩的窗纱透出些亮光,影影绰绰熟悉的脸和气息,念头朦胧间会错觉仍是802室的时光,一切只像做了场梦,醒来依然有校园的广播和上课铃声。
实在是累了,直到凌晨4点才渐无声息。麦蓝刚刚合眼,又被戈葭推醒。
“你想不想看看他的相片?”戈葭借着手机的幽光,照亮镶在白色钱夹里的一方小照。
“他不好看,我总说他丑——你不能这么说噢,说丑我掐死你!”麦蓝眯起眼睛极力看去,光线太朦胧,看不出什么。
她看了一眼说:“不错。”戈葭拗过她的头:“你看清楚了吗?想敷衍我呢。”麦蓝只好直勾勾地再看久点儿,谁知戈葭又骂:“怎么你那么看人呢,色迷迷地盯住不放的,你不是看上了吧?”闻静轻轻地打鼾,太累了,坐了那么久的车。
恩美翻了个身,把被子扯去了大半,嘴里呢喃着什么梦话。
她肯定梦到了表哥,戈葭一口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