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痞子的身影闪出来,他对二妞凶巴巴地说,站在那里干什么?是想招揽嫖客吗!二妞日思夜想的王痞子从她心中訇然倒塌,她感到下身隐隐作痛。
03
昨晚浸泡的黄豆全被横梁瓦砾埋了,昨天夜里王痞子辛辛苦苦制作的神仙豆腐也成了垃圾。二妞进门后,王痞子已经把石磨冲洗干净。二妞由此判断出火灾发生在早上或上午。王痞子阴沉着脸,二妞无法得到验证,她只是转身找来一块毛巾为他擦拭身上的雨水和脏东西。二妞的手执着地伸过去,她的手带着爱意和问候。王痞子抬起头,狠狠瞪她,抢过已经在脸上轻柔地运动的毛巾,并把它丢在地上。二妞环视屋子,她发现另外两缸浸泡过的黄豆还半埋在瓦砾里。石磨边的黄豆有一小缸,可以想象那是王痞子一粒粒地从废墟中捡出来的。就凭此,王痞子赚取了二妞感动的热泪。
王痞子忘记了二妞的存在,他先是给石磨槽放入豆子,然后推动石磨。这些天来他都是一个人完成磨豆腐这项工作的,或许他已习惯了一个人干着。后来王痞子发现浸泡黄豆的瓦缸距离太远,他丢开石磨柄过去搬运。他弯下腰,却一头坐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他迫切需要食物和水。大火烧毁了豆腐房,好在并没有毁灭他们的栖身之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二妞把他弄到床上,为他弄来水和食物。王痞子的脸色渐渐红润。二妞说,镇上人知道我们家遭了灾,不会有人来买豆腐了,你干吗还要拼死拼活地磨豆腐?王痞子细细地嚼着留在嘴里的最后一粒饭,眼睛一瞌一瞌的。他拒绝回答二妞的问题。二妞重新拿来那条毛巾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雨水和脏物。
雨又下起来了,虽然小小的,但它具有一股穿透力,叫人浑身发冷。二妞走出房间代替王痞子磨豆腐。她不知道王痞子干吗要在这种时候磨豆腐,心想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磨不到几圈,王痞子出现在她身旁,加入到磨豆腐的工作中。两人合作比一人独自操作方便和快捷多了。在以前的日子里,他们大部分时间是分工合作的,他们常把被窝里那点事拿到石磨边来说,发明了许多只有他们俩才可意会的一些有关性事的比喻。
那缸黄豆正好是六板豆腐的料,经过煮沸下石膏凝固,等到压制减少水分到恰到好处,鲜嫩的豆腐就做成了。
天空灰蒙蒙一片,也不知到了哪个时辰。王痞子拉着豆腐出发了。二妞默默地目送他出门,她看到他透湿的衣服在初冬的风中飘扬。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把王痞子拦住说,我要豆腐,我要吃你家的嫩豆腐。王痞子浅浅笑道,不卖。他们说,不卖你拉到街头干什么?你要把家里的嫩豆腐送给谁吃?王痞子不答,推开众人向前小跑而去。
大户人家刘光顶住在镇子西头,那里是富人区,镇上人很少走到西边,就是撒尿也不敢对着西边。由于去的人少,那里就显得远,但今天王痞子没用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深宅大院门前。刘宅大门紧闭,一对铜狮威武地立在左右。王痞子放下推车,拍着大门上的铜圈大叫刘老爷。他的声音由小到大,由低沉到尖锐,固执地回响在玫瑰镇上空。王痞子甩下一把汗水,改叫刘少爷。尽管刘光顶是大户人家中最善良和最平民化的,但由于刘宅或者说刘公馆处在富人区的中心位置,所以平常镇上人极少来到刘宅门前。王痞子与刘家打交道多年,他的神仙豆腐源源不断地被刘家下人拉到刘家,丰富了刘家餐桌,得到刘家上下的高度赞扬。但是王痞子这么对着刘宅大叫,这么长时间地立在刘宅大院门前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他的声音是否冲撞了刘家上下,他不知道刘家今天是否还会对他客客气气。就像现代人虽然听说某某领导平易近人,但一旦面对面,心中还是免不了紧张和不安。
刘宅大门吱的一声开出一条缝,一个饱经沧桑的脑袋钻出来。这人是谁王痞子不认识,对方说,你是干什么的?问得不太友好,但是声调低缓,不禁叫王痞子心头一热。他想刘老爷一家待人和善,就是下人也都有教养。你知道狗仗人势的现象是非常普遍的。王痞子点头哈腰作自我介绍。大门就打开了一半,对方说,你进来吧。
进大门不到十米,刘光顶迎面走来,他停下松散的步子,说你家不是遭火灾了吗?王痞子说,只要我王痞子命还在,刘公馆就有豆腐吃。刘光顶叫刚才为王痞子开门的老头把车推到厨房,说王师傅进屋里坐。王痞子受宠若惊,双手摊开后退着说,不,不敢。刘光顶说,进了大门,怎么能不进去坐坐呢!王痞子指着右前方不远的一个亭子说,我就坐那里吧。刘光顶说,也好。刘光顶叫人送来茶和瓜子。一进亭子王痞子给刘光顶跪下谢恩。刘光顶身子要弯不弯,伸出的手要扶不扶,说,我心领了,起来吧。王痞子起身后接着又给刘光顶跪下。刘光顶狐疑地望着王痞子。王痞子说,这一个头是磕给少爷的,没有他我今天就送不成豆腐,也见不到您了。
离开刘宅,刘光顶说,还是老规矩,豆腐我叫人去拉,不劳你亲自送来。
04
这一天王痞子终生难忘,他经历了生与死,他感到活着的意义似乎更大了。吃过晚饭他作了一个决定,除了满足刘家六板豆腐和一盆神仙豆腐,其他的量可以减少。二妞同意王痞子的决定,她觉得这些天王痞子一个人操持豆腐坊够累的了,今天又受了惊吓和付出最强度的劳动,他需要休息。她说,你歇着去吧,一切都交给我。王痞子说,你也给我歇着,我们现在就烧一锅热水好好洗洗身子。听到身子二字,二妞感到下身湿热了起来。她走向灶台,给大铁锅加水。
一桶桶水被二妞送到临时洗澡房,原来的洗澡房已毁于早上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那里有一个大木桶,此大木桶是爹留下来的。大木桶来自一个酿酒人之手,那人做酒生意发过一些财,后来染上吸大烟和嫖娼,家境因此衰落。那人在跳河自杀前,爹去追豆腐钱,那人就以大木桶抵债。豆腐坊用不上大木桶,但后来爹想了想还是收下了。爹说,这大木桶是那人发家和败家的见证,也是我们的活教材。那时候王痞子还小,爹只对自己和娘说,等王痞子成人,爹就经常讲大木桶的故事,教育王痞子勤俭持家,千万不可吃喝嫖赌吹。
如今大木桶在王家待了七八年了,看上去它还是那么新,这与爹对它的尽心保养有关。大木桶搁在地上,热水在慢慢升高。它不仅看上去很好,用起来也真的很好,它不泄露不崩溃。冷风灌入屋子,王痞子一阵颤抖,他对二妞说快来,自己先快速褪去衣裤跳入其中。二妞走过来,说,水量够吗?水温够吗?王痞子却说,你也一起进来洗吧。二妞从来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二妞刚一爬进大木桶,王痞子便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喊叫。他记得去年冬天爹最后一次对他讲大木桶的故事时,他脑中闪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非常想在里面洗一个澡。那时他还没想到第二年春天就有了老婆,只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就能如愿以偿地躺在大木桶里了。
王痞子搂着身材娇小的二妞,他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在膨胀,寒气从他头顶蒸发。细小的灯火在风中舞蹈,二妞看不清他的脸。她说,我在娘家住这么长时间,是娘让我吃羊角菜了,说吃了那菜就能马上怀上。王痞子说,鬼话,那是你娘想让你多住几天。关键不在什么羊角菜,在于我们的房事方法。王痞子说着动作粗鲁起来。
热水如激烈的海潮,一次次有节奏地冲出桶壁漫溢在地上。二妞根本想不到王痞子会在木桶里行事,她猝不及防地忍受着王痞子的粗暴。当她放松身心时,她看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气流渐渐向她靠近,直到进入体内。不经意间她发出了叫喊,那声音穿透冬夜,你分明听出了她的痛苦与逃避。她双手拍打水面,叫喊着对王痞子进行强烈的反抗。
大木桶的经历给王痞子带来极大的乐趣和快感。从那晚起他夜夜泡进大木桶里洗澡,手时不时向空中抓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躲藏起来的二妞。又一个夜晚到来时,王痞子做好了一切准备,发生在大木桶里的一次次洗澡经历为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将二妞捆绑起来,然后丢进水中。二妞说你是土匪,不是土匪你为什么要绑我?王痞子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二妞说,放开我!她的声音像长指甲一样尖利。王痞子打了她几个巴掌,说这下你就老实了。
王痞子在木桶中进行新的一轮游戏时,二妞开始顽固抵抗,她不时地调整身子的方向和角度,致使王痞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扑空。但王痞子不气不恼,他对这个游戏有极大的耐心。他们翻来滚去,水撞桶壁啪啪响。几十分钟后,王痞子失去了风度和耐心,他双手扣住二妞,采取强制措施。这时二妞的反抗到了极点,她的手脚像落水者求生一样四下撞击,特别是那双从小就爬山的脚让桶壁难以承受。
大木桶开始出现裂缝,水射到远处,王痞子和二妞谁也没有发觉。他俩仍旧在进行着搏斗。王痞子连连失手之后,恼怒像雨后春笋迅速生长,他的身子立起来,把二妞抓起来举过头顶,最后猛然抛下。
大木桶哗的一声散了架,水莲花一般洒向四方。大木桶在王家已经呆了七八年,就算是铁做的也经不起王痞子的这番折腾。
王痞子浪漫的大木桶之旅像四散的洗澡水一去不复返。
05
一天早上,王痞子站在豆腐坊的废墟上,终于想到要把豆腐坊复修起来。修房子自然要影响做豆腐的生意,他除了满足刘公馆每日的豆腐需要,心思便放到修房子上来。王痞子请来一个民间建筑师,这个建筑师叫一片瓦,是与王痞子光着屁股长大的街友。一片瓦有一支建筑队伍,那天早上他把队伍拉到了王痞子家。
豆腐坊一共四间大房,前不久的那场大火给了它粉碎性解体。王痞子递给一片瓦一张草图,这张草图画在粗糙的黄纸上。王痞子读过私塾,认得不少字,但他画的线条却像一条条蚯蚓。一片瓦扫一眼草图立即做出否定。一片瓦的意思是完全没有必要恢复旧貌,四间房建成两间就行,隔墙也不再用木板,而用烧砖,火再大也不可能烧燃。王痞子认为一片瓦讲的有道理,房间宽了会有利于工作。
一片瓦是这支队伍里的头,相当于现在的总经理,他用不着亲自锯横梁撕纸筋。一片瓦成天背着手在王痞子家里或王痞子家外的街上溜达,后来王痞子弄明白了一片瓦这个习惯行为的目的。只要二妞在家,一片瓦就在家里溜达,二妞出门了他就到街上去溜达了。现在我们都无缘见到一片瓦,一见到他你立刻就会做出如下判断:好色之徒。是的,一片瓦是个好色之徒,他的色性主要体现在两只眼睛上,远远地你就会看到他的眼睛发出食腥猫一样的光亮,但是见到二妞他的色性就想通过手来表达了。一片瓦心里清楚那是童年伙伴的老婆,不是什么垂手可得的娼妓。最主要的是王痞子几乎成天都在豆腐坊工作,到目前为止一片瓦的贼胆还没有大到当众调戏别人老婆的程度。
修筑豆腐房的速度较快,一片瓦开始后悔他给王痞子提的合理化建议了,因为这个建议直接地损害了他一片瓦的利益。那时一片瓦念的只是街友,没想到多赚王痞子的钱,只希望多待些日子搞掂二妞。当然这完全怪一片瓦也没有道理,这些年一片瓦带着他的队伍走南闯北,只要哪里有活干就在哪里安营扎寨,二妞嫁到玫瑰镇来时,他不知道,就是在接过王痞子的草图前也从来没见过二妞这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最后一根大梁架上去那时,王痞子外出了。一片瓦的眼睛便无拘无束地闪出绿光。这个机会他等得太久了,他激动得全身无力。
一片瓦用指头触碰眼球,他的眼睛就像进了沙子一般涩痛了,眼泪不停地滑落。一片瓦对二妞说,我的眼睛进沙子了,请你帮我吹一吹。二妞丢下手中的活儿奔过来,她说,把你的手拿开,仰起头。二妞轻柔的手指剥开他的眼皮,细细寻找着他眼中的沙粒。她反复找过多遍仍旧未找到那颗本来就不存在的沙粒。她说,它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一片瓦说,它就在我的眼睛里,我好难受,你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二妞胡乱地吹着气,就像愚蠢的猎人放火烧山捕野兔一样。一片瓦的手慢慢地接近她的腰,然后猛然搂紧二妞,用自己的肚皮贴住她的肚皮。二妞对一片瓦的阴谋没有丝毫的防备,就在他的手搂紧她的时候她还在执着地为他寻找那粒沙子。待她醒悟过来他已经将她的大奶子摸了两把了。
放开我。二妞说。
一片瓦说,给我睡一次,我免你家一半的工钱。
放开我。二妞说。
一片瓦说,给我睡一次,工钱全免了。
二妞说,那好,看看我牙上的功夫。她张开嘴对准一片瓦那只摸奶的手大咬,她想咬断一片瓦的手。一片瓦哇哇乱叫,他那双罪恶的手罪恶的心连同罪恶的身子迅速撤退。两人的扯打被工作着的工人听到了,他们都停了下手中的活。后来他们知道他俩的心思不一致,而且大打出手时颇感失望。这是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们有着多余的精力,他们想看到一些精彩的东西,但他们失望了。
一片瓦蹲在地上,二妞的牙印镶入他的肉里,伤口正在流血。二妞已经离开事发地,继续做她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