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颖好上的事情成了318宿舍的最大新闻。他们都对我说,行啊,张快,你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真是一代英才。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儿女情长嘛。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的新闻价值绝对超过了我和吴颖的恋爱事件,完全转移了大家的视线。我也不需要在红旗和彩旗这个问题上疲于应付。
那天晚上熄灯之后,徐动踉踉跄跄地走进宿舍,颓然地坐在床边长吁短叹。我们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没有回答,突然哭了起来。徐动哭得非常悲伤,他那抖动的双肩让夜色起伏不定,似乎隐藏着重大的秘密。
项火说,莫非你们约会的时候被校长抓住了?徐动说,没有,我们约会的地点虽然很危险,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绝对不会被抓住。
王摇说,莫非艾雨把你甩了?徐动说,没有,我这么优秀,艾雨不会甩我的,除非我甩她。
我说,那到底是为什么?徐动,请问你为什么而哭泣?
徐动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一定要为我保守秘密,一旦说出去,哥们就会身败名裂,前途不保。
我说,行了,你快说吧,我们把它烂到肚子里。
徐动说,其实,即使我不说,你们也能慢慢地看出来,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你们会发现,艾雨的身体越来越臃肿,而且会经常在上课的时候跑到厕所呕吐——
什么?艾雨怀孕了?谁干的?
徐动还没有说完,我们就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对于我们这些刚刚可以明目张胆地谈恋爱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我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徐动因为我们对这个问题还有疑问而生气。
我们只好向他解释。我说,徐动,这完全是一种思维惯性,在电视里,那些知道自己的女人怀孕的男人,通常会哈哈大笑,也有的暴跳如雷甚至哭泣,那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有参与到怀孕的事件当中,你看你哭得那个样子,以至于被我们怀疑戴了绿帽子。
听了我苦口婆心的解释,徐动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他说,你们这是幸灾乐祸,现在要孩子,简直是一场灾难,我的人生完全有可能毁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你应该把他从艾雨的身体里清除掉。
徐动说,问题是艾雨根本不给我下手的机会,她有两个保留孩子的理由,第一,我们没有钱,付不起打胎的费用,第二,她很喜欢孩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孩子。
我说,你也有两个理由反驳她,第一,你们虽然没有钱,但你们有很多朋友,宿舍的哥们凑凑,足以支付打胎的费用,第二,艾雨的愿望完全可以留到以后再去实现,现在付诸行动的话,为时尚早,而且代价惨重。
徐动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张快啊,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就依你说的办,明天,我把你的话转达给艾雨,她肯定会同意的,问题是,你们能给我筹集多少钱?
我说,每人50吧,多了大家就拿不出来了。说完,就来到地面上,为徐动的打胎资金做了一番筹款演说。我说,同志们,考验我们是否团结的时候到了,现在徐动兄弟因为不小心让艾雨怀上了孩子,喜剧变成了悲剧,如果孩子降临人世,将给徐动兄弟带来天大的灾难,所以组织上研究决定,把这个孩子消灭在艾雨的肚子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每人捐款50元,救兄弟于水火之中。
项火第一个表态:钱是可以捐的,没有理由不捐,人家徐动每次约会归来,都把详细过程描述给咱们听,就算听书也要给个票钱不是?
其他人的态度基本上和项火一致,纷纷翻身下床,四处拿钱。唯独一个人岿然不动,稳稳地坐在床上,如泥塑一般。此人非是旁人,正是李志信,他正在向上帝祷告。我走过去,捅了捅他的肩膀,告诉他,马上拿出50块钱来。
李志信一脸的莫名其妙,问我为什么要拿出50块钱来。我说,因为艾雨怀孕了。他说,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干的。我说,徐动要把孩子做掉,缺钱,咱们宿舍的哥们应该资助一下。他说,原来是这样,那徐动是怎么让艾雨怀孕的呢?我有点不耐烦了,恶狠狠地问,你真的想知道吗?他说,当然想。一脸天真的样子。我的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大声地喊了一个字,干!
徐动点燃了一根蜡烛,拿出纸笔,把捐款人的名字一一写在纸上,然后每个名字后面写一个50。我们都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他表示,此钱是必定要还的,这张纸也是我们友谊的见证。纸上几乎写着318宿舍全体成员的名字,唯独缺少一人,李志信。刚才他的耳朵遭受了强烈的刺激,丧失了听力,谁向他说话他都听不见,或者说,他假装听不见。
徐动拿着那张纸来到李志信面前,诚恳地问,李志信,你想让我把你的名字写到上面吗?李志信茫然地看着他,指着耳朵,表示听不见。徐动把刚才说的话写到纸上,让李志信看。李志信指指眼睛,表示看不到。徐动又把蜡烛拿过来,将那张纸照亮。李志信仔细地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徐动高兴地伸出了收。李志信在床头的衣服里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张钞票,灯光下,这张钞票闪闪放光,李志信对它依依不舍。徐动接过来一看,说,就10块?李志信点点头。一旁传来项火的声音,你这10块钱只够打掉那孩子的一只手。
徐动一共筹集到了310元打胎的费用,他很兴奋,马上给艾雨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喊,艾雨,我宿舍的哥们够义气,给咱们捐了300多块,这下,你可以做个无痛的人流了!什么,你还是不想做?告诉你,你必须去做,因为你已经没有不做的理由了,第一,咱们目前有了一笔做人流的费用,第二,这个孩子不但会毁掉我,也会毁掉你,一旦生下他,就必须退学回家,当一个居家妇女,你的青春就此结束,提前变成一个黄脸婆!呵呵,你害怕了吧,好,明天早上就去医院,好好好,做B超,让你看孩子一眼。
他放下电话,兴奋地对我们说,艾雨终于答应打胎了,但她要求做一个彩色的B超,她想看一眼孩子的模样。
我说,现在你的孩子也就是鹌鹑蛋大小,能看出什么来?
徐动说,那也是我们的骨肉啊,
经徐动这么一说,我们也对他的骨肉产生了兴趣。我对徐动说,徐动,咱们是兄弟,对吧?徐动说,咱们不但是兄弟,还是好兄弟。我说,既然是兄弟,那你的骨肉,就是我们的骨肉了。徐动说,那还用说。我又说,艾雨打胎的钱是我们凑的,对吧?徐动说,如果没有你们,艾雨的肚子只会日益膨胀。我嘿嘿一笑,说,那我们要求看一眼自己的骨肉,没问题吧?徐动支支吾吾起来,思考了半天,给了一个答案:这件事情需要和艾雨商量一下。
第二天,徐动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艾雨,身后站着我们几个。李志信也站在我们中间。项火认为李志信根本资格站到这个队伍里来。因为我们都掏了50块钱,而李志信只掏了10块钱。不知道为什么,李志信对徐动的骨肉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非要一睹为快,他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见过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呢。项火说,既然想看,就再掏40块钱吧。李志信说,不用了,我看一眼就够,也就是说,我只看你们看的时间的五分之一,比如,你们看50秒,我就只看10秒。
艾雨迈着缓慢的步伐来到了楼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我们,她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并且后退了一步。她今天的表现和平常那个大大咧咧的艾雨太不一样了。她羞怯地像个古代的新娘,终于慢腾腾地来到了徐动的面前,还低着头。她把头放到徐动的肩膀上,对我们一笑,然后她对着徐动的耳朵说,难道你觉得这件事很光荣吗?干嘛带这么多人?她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小,我们听不到。但她早已大声说话了,她意识中的小声还是被我们听到了。
徐动有些尴尬,忙拉着艾雨来到了楼边的树丛下。我们能看到他俩,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主要是徐动在说,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还不住地拍艾雨的肩膀,最后把艾雨往怀里一搂。艾雨的双肩抖动,好像是在哭泣。徐动的双肩也抖动起来,好像也在哭泣,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轻轻离开了艾雨的身体,向我们这边做了个胜利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