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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需要一根绳子 (2)

孙凸说,看在魁星的面子上,你把钱还给我吧。

我说,谁的面子我都不看。

魁星楼是一座不大的道观,由于是建在一座悬崖上面,所以就显得很特别。站在山脚下,看魁星楼,觉得它特别壮观。里面的建筑很古朴,在山风的吹拂中,透着一股苍凉。我和孙凸兴致勃勃地去最高的那座楼上看望魁星,发现其模样很酷,很有重金属的风格。我说,这可以算最中国化的卡通造型了。孙凸连忙称是,他还建议坐在魁星阁的门槛上多欣赏一会儿。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休息,好恢复体力。其实我也挺累的,从爬山到现在,一直都硬挺着,也需要休息一下,就答应了他。

我和孙凸坐在魁星阁的门槛上,看着脚下的城市,不由得产生了飘飘欲仙的感觉。我说,每次爬到山顶,我都会有一种成仙的感觉。孙凸说,这是因为你在山上,俯瞰众生,觉得自己超然于物外,所以才会把自己想像成一个仙人。我说,操,你还挺了解我的。他说,别忘了,咱们曾经是气味相投的好朋友,要找一个最了解你的人,那还得是我。我说,别提了,现在这个最了解我的人已经成了我的仇人。

那天,我和孙凸从魁星楼出来后就回到了人间。我们从山上下来,走在嘈杂的大街上,不约而同地说,这人间简直乱得一塌糊涂。不知道为什么,从魁星楼出来后,我身上已经没有了向上爬的力气,看着高高在上的僧官帽,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它太高了,仿佛高不可攀,尽管我曾经爬上去过。孙凸不知怎么解开了腰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拼命地往山下跑。我在后面喊,慢点,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在陡峭的台阶上奔跑,确实十分危险,好几次差点摔倒。他只好放慢了速度,被我追上。我没有再次用腰带捆住他的双手,没有这个必要了,即使我不牵着他,他也会兴高采烈地向前跑。

我问孙凸要去哪里。他说,当然去网吧了?我说,能不能不去玩游戏?他说,游戏是我的生命,我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我说,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还我。他说,这个很难说。我说,那以后我就经常来找你,找到你就带你爬一次僧官帽。他说,谢谢你帮助我锻炼身体。我说,不用客气。

孙凸又钻进了网吧。我本想扇他两个耳光,又一想,还是算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今后就把孙凸当成生活的一大乐趣,每周找他几次,找到后就牵着他爬一次僧官帽。

我应该买一条结实的绳子,还要让卖绳子的老板教我几个不容易解开的绳结。我去了几家杂货店,却没有发现一根像样的绳子,不是太粗就是太细,后来终于发现一个粗细差不多的,却是一根简陋的麻绳。我不要麻绳,这样的绳子根本拿不出手,说不定孙凸还会笑话我。我要的是尼龙绳,最好是黑色的,泛着骇人的光泽。

从最后一家杂货店出来,我还是两手空空。肚子很饿,应该去食堂吃饭了。我去上课的教室拿了书包,孤独地走在拥挤的桃李街上。经过刚才那件事,我的内心非常充实,心情也不错。我打算吃完饭后去火车站附近的批发市场一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绳子。

由于心情很好,我就走得很轻快,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这么愉快过了。自从失恋以后,悲伤的感觉就一直陪伴着我,现在我终于摆脱了,好像又回到了初恋的时候,浑身充满了活力,脑子里想着一条绳子,那就是我的希望。

来到了食堂,我对自己说,你应该吃一顿好的了。突然看见了坐在小炒厨房前的王摇和赵雅。与其说她们正在吃饭,不如说他们正在互相喂饭。王摇夹起菜,送到赵雅的嘴里,赵雅也如此回敬。这样下来,他们吃一顿饭的时间大大延长了。我知道,以前学校明确规定,禁止在食堂里喂饭。我想上前制止他们,但又一想还是算了吧。那样的话,王摇肯定会骂我吃不到饭嫌饭酸。

我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来,点了一份菜。王摇很快就发现了我,向我呼喊,并且不停地招手。盛情难却,我只好去他们旁边坐下。王摇问,上课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我说,去爬山了。他很吃惊地说,真难得你如此的闲情雅致。我说,我是和孙凸一起爬山的,我还打算以后多跟他爬几次。王摇拍手说,那好,下次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们啊。我说,那好吧,如果我找不到孙凸,就带你们去。

我要的菜上来以后,我们的谈话就结束了。王摇和赵雅继续互相喂饭。我自己给自己喂饭。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我竟然一点也不嫉妒。我相信这样的甜蜜不会维持多久,总有一天,他们会反目成仇,在大街上,赵雅也会把砖头拍到王摇的脑袋上。我知道这样想不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很快,我就吃饱了。他们还在吃,似乎永远也不会吃饱。我给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食堂。正是中午,灿烂的太阳照耀着我。我站在阳光下思考了一阵,决定还是先回宿舍睡一觉,下午找个人陪我一起去买绳子。

宿舍里只有李志信一个人。他坐在床边,正闭目养神。我进来的时候,把门摔得很响,他连眼皮都没抬。我躺到床上,盯着他看。我想,等他一睁眼,就给他说陪我去买绳子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李志信的眼睛根本没有睁开。我自己的眼睛支持不住,终于闭上了,睡了过去。等我再睁开眼,李志信的床上空无一物,他早已不知去向。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我特别失望的时候,门突然间开了,李志信走了进来,他的手和脸上挂着水珠,看样子是去水房洗脸了。他说,张快兄,你醒了。我说,你没事的话就陪我去逛街吧,我想买点东西。他说,好的,我最喜欢逛街了。我说,那再好不过了,咱们去火车站那边逛。他说,好的,我还没有去那边逛过。

我和李志信走在大街上,他问我,张快兄,你是想买一双鞋还是想买一条裤子。我说,我不买鞋,也不买裤子,我想买一根绳子。他疑惑不解,说,你买绳子干什么。我说,这个你不用管。

来到了一家大型的杂货店,我惊喜地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的绳子。那么多绳子被挂在货架上,有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还有黄色的。而且它们的粗细和我理想中的差不多。我非常高兴,像发现了宝藏。

我决定买一根黑色的绳子。在买之前,我想先看看效果,就把李志信叫了过来。他一头雾水,问我做什么。我说,你把双手合到一起。他照做了。我把黑色的绳子缠在他的手腕上,没有用力缠,只是那么意思了一下。我仔细看了一阵,觉得黑色过于凝重,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又换了一条红色的。这回李志信也看出了门道,他告诉我,红色的绳子显得有些血腥。我又给他换了一条白色的,他又说白色的杀气太重。我换了一条绿色的。他终于说好,绿色的绳子显得很健康,还有些环保的意思。我觉得他说的很对。而且我还想到,在山上,周围都是绿色的树木,使用绿色的绳子不易被人发现,不知道的,还以为孙凸的手腕缠着一根柔软的树枝呢。

我买了5米长的绿色的绳子。将它放进书包的时候,一种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想,那些喜欢购物的女生可能经常体会这种感觉。

买到绳子后,我和李志信马上返回了学校。李志信还想再多转一会儿,他对一些商品有着天生的好奇心。我说,你想转就自己转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李志信无奈,只好陪我回到了学校。

后来我想,李志信之所以这么热衷于追随于我,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孤独。在318宿舍里,除了我们两个人,都有了女朋友,在李志信看来,只有我是最有时间的人,而且我的时间多得无法打发。男人失恋后,不用陪女朋友,他就会发现自己的时间多得无法打发。李志信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那就是梳理一根绳子和孙凸之间的关系。

在我看来,绳子和孙凸之间是捆绑和被捆绑的关系。那天我带着一根绳子和李志信挨个网吧寻找孙凸,为的就是实现这种关系。只有实现了这种关系,我的生活才能从无聊的阴影中走出来。我现在寻找孙凸,就像以前李志信寻找教堂一样。心灵需要安慰,灵魂需要寄托。

李志信根本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开始时他还问我,张快兄,你要带我去上网吗?我说,不上网,咱们找一个人。他问,找谁?我说,孙凸。他和孙凸也很熟,同时也知道孙凸欠我的钱,于是他开始和我一样观察起网吧里的每一个人来。

我又是从河边的网吧开始寻找的,一家不落,搜索得及其细致,连厕所都没有放过。其实,我也想到了直接去上次找到孙凸的那家网吧,看他是否还在原地。但我仍然按照老传统办事,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我要的是一个寻找的过程。如果在第一家网吧就能找到孙凸,我反而会觉得特别失望,这就好像我刚喝了一口酒就醉了,虽然喝酒的目的已经达到,但喝酒过程的美好却没有体会到。寻找孙凸的过程很美好。我发现,所有的网吧都不一样,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同样也找不到两家完全相同的网吧。网吧里面的人都很有意思,他们在上网或玩游戏的表情是那么耐人寻味。每次寻找,我都能见识到很多表情,麻木的、快乐的、悲伤的、痴呆的、傻楞的……我开始觉得人类能做无数种表情。我找到孙凸,发现他在电脑前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专注的。

每个网吧都座无虚席,生意极其火爆。我和李志信遇到了很多同学,甚至还遇到了王摇和赵度,他们带着各自的女朋友在打游戏。看到我们俩,他们也觉得很意外,因为他们知道我和李志信是从来不到这里上网的。

王摇说,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说,找孙凸。赵度说,我昨天还在这家网吧里看见了孙凸,他几乎已经瘦成了一具干尸。我说,是啊,说他是个吸毒的人都会有人相信。赵雅说,如果我能那么瘦就好了。我说,你在网吧里呆上一个星期,不吃饭,肯定能成功。刘敏说,那不是健康的瘦,我管那种瘦叫网吧瘦弱综合症。

告别了他们,我和李志信又踏上了征程。寻找到上午那家网吧,我很自信地对李志信说,我敢和你打赌,孙凸就在里面。李志信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是猜的。李志信说,那我跟你打赌,我认为孙凸没有在里面,输的那个人,请对方吃花生米怎么样?我说,没问题。

李志信抢在我的前面进入了网吧,刚走了几步就发现了孙凸,他不禁非常后悔地向自己的大腿拍了一巴掌。我说,我等着你的花生米。我说话的声音很高,惊动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孙凸。你可以想像孙凸在看到我之后的表情是多么恐怖。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来找他。如果到了明天,他肯定要换一个地方。

我走近孙凸,轻轻地安慰他不要紧张。孙凸让自己的游戏暂停,专心致志地看着我,生怕我向他来个突然袭击。我和蔼地说,孙凸,你不要害怕,我给你买了样东西,想看看合不合适。孙凸问,什么东西?我说,是一根绳子,当年杨白劳给喜儿买了一根红头绳,现在我给你买了一根绿手绳。我又转过头对李志信说,如果你现在把孙凸的手固定在一起,我就请你吃花生米。李志信过来就把孙凸的手给按住了。我把绳子拿出来,轻轻地给孙凸捆上,我没有使劲,只是那么意思了一下。效果非常好,孙凸的手腕顿时光彩四射。我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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