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在本质上是理想主义的。
不管传统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还是五彩缤纷的现代主义，凡是优秀的文学作品都蕴含了作家的期待和理想，都是对现实世界的批判和超越。从这个意义上说，优秀的作家总是深刻的、前瞻的、浪漫的。
但对于现实生活来说，作家又常常是迂腐的、浅薄的、幼稚的。现实生活是一部钢铁战车，从历史中隆隆驰来，它的行进速度是由内部机器决定的。而文学只是一股清风，一缕阳光，或者只是路边的一簇野草，不会对这部沉重而沧桑的战车产生任何影响。作家乃至整个文人部落，经常会为社会人生开出许多自以为是的疗治的良方，其实基本上是不顶用的。于是当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的时候，人们便选择了现实。这大概也是当今社会文学被冷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时代发展到今天，人们越来越看重功利，越来越漠视信仰，这是对过去信仰神话的一种反动。社会进入功利的恶补阶段，实在是很正常的。
现实生活中，人们有种种的无奈，种种的扭曲，种种的痛苦和不如意，种种并不情愿的选择。但这就是生活。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你有时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剩下的只有面对。前些日报载一则消息，说农村某地一个女孩为了给病重的母亲治病，放出话来说：谁能救我母亲，我就嫁给谁。对这个女孩的举动，文化人一眼便可看出其间的悲剧意味，大概很少会有人赞同。我们会说这个女孩孝心可嘉，但此举不可为，这是在卖身救母，把自己的爱情和幸福牺牲掉了，这是有沉重封建色彩的举动，是愚昧等等。但这些道理当事人未必不懂，问题是她别无选择。大家发一通很正确也很无用的议论，并不能为她提供任何实际的帮助，这件事还得由她本人解决。如果社会上不幸的人只她一个，大家伸伸手就帮她解决了。问题是生活中不幸和无奈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社会保障福利制度还严重缺少，国家也不富裕，老让大家没完没了地捐款又不是根本办法，于是我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诸如此类的悲剧发生。当文学面对这些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生活是如此沉重，而文学又是多么轻飘和苍白。作家永远可以保持批判的姿态，而且公众也承认你说得都挺对。但如果以为文学真的可以治世，可以拯救人的灵魂，就显得天真了。
但毫无疑问，文学还会存在下去。文学不会因为没有实用价值而消失。文学和人类相伴，是因为它的精神价值，是因为它对生活的诠释和穿透，是因为它向善向美向真的天性。只要我们的生活还有不圆满，就会有人从文学中寻找寄托和精神补偿，起码也可以得到宣泄。文学的理想主义色彩毕竟令人神往。
2001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