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桀渊将自己投放到政务当中,他每一日都要处理很多的政事,他将自己变得忙碌,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想起沐琬辞疯了的事实。他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间就疯了,这让他觉得她是被他逼疯的。所以他强迫自己每日都忙于政务,忙得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件事。他宁愿就这么逃避着,就算闲下来也强迫自己不去未央宫。
这样,他就能假装一切都未曾变过,那个住在未央宫中他爱着的女子依旧健健康康的。
然而夜深人静时,他也不免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强行掠夺,才将她害成这样的吗?他不信,然而事实却摆在眼前。
“皇上,皇上!”小福子跌跌撞撞地从御书房外闯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明桀渊正巧心情极差,随手取过书案上的一本奏折就朝着小福子砸了过去,”吵什么吵!”
小福子一动不敢动,任凭那硬硬的奏折砸过来,砸在脑袋上砸出一道血迹来。唉,皇上最近心情一直很差,整个承晖宫的奴才都提着脑袋在做事。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就连脚步都不敢重一点,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皇上,然后就脑袋搬家了。
就连他这个内监总管,这两日也没少挨骂,身上也是大小伤不断。
“奴才该死!未央宫来人了,说是贵妃娘娘不好了,请皇上赶紧过去。”小福子小心翼翼地说完话,等着再次被骂。
果不其然,明桀渊腾的一下从御座上站起,”什么叫不好了?这么多的奴才伺候着,难道还会将人给伺候死吗?”
小福子抬头看了看明桀渊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又添了一句,”太医说,确实是……不大好……”话音刚落,面前刮过一阵风,明桀渊已经大步地踏出了御书房,小福子也不敢停留,连忙跟了上去。
未央殿中极其的安静,虽然以往殿中也是极安静的,可是如今却带着一片死寂。不论是站在殿中的宫女,还是来来去去忙碌着的宫女,全都低垂着头。太医说,娘娘就要死了,所以她们都很难过。
她们不想这个温柔善良的娘娘就这么死去。她们是后宫里的奴才,命比草贱,在来未央宫前,每一个人大多都服侍过其他的主子,自从来了未央宫,她们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原来奴才的日子也能过得那么适意。
是菀贵妃,将他们这群奴才也当人看。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先是疯了,再是快要死了。他们这群奴才看在眼里,难过在心上。
御辇停在未央宫的门口,明桀渊几步跨了进来。这几****强迫自己不来这儿,可是其实心一直都停留在这里。他走进寝殿,宫女太监见他进来,都悄无声息地跪下了。寰儿跪在榻前的脚踏上,握着躺在床上的人儿的手。
“疼……”沐琬辞怯怯地睁着眼睛,来来回回地只会说这一句话。
“不疼,不疼,娘娘,忍忍就好了。”寰儿的一双手上全是一道道的抓痕,她握着沐琬辞的手,脸上满是难过悲伤。她不得不承认,不是她的演技好,而是看到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都会难过。
明桀渊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大怒,”太医呢?”
几名太医连滚带爬地从偏殿滚了过来,”皇上……”
“告诉朕,到底能不能治好?”明桀渊冷声问道。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战战兢兢道,”老臣们医术不精,求皇上赎罪!”
“回家……回家……”沐琬辞双目无神,呐呐道。
明桀渊几步在榻边坐下,见她虚弱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痛。她的声音很轻,所以没有人听见她到底在念什么。他将她扶起,揽抱在自己的怀中,这才听清楚她口中所说的话。手臂一紧,他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道,”这儿就是你的家。”
沐琬辞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样,不断地重复呐呐,”回家……回家……”
明桀渊心中的痛不由得加剧,为什么……为什么他对她那么好,仍是得不到她对他一点点的反应。甚至还要疯掉,还想要死去,她就这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吗?所以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他?
沐琬辞缩着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怀中依旧抱着那两个日以继夜都不愿意放开的枕头。
他的心仿佛要疼得窒息一般,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也不想让她死去。为什么……就不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寰儿再也看不下去这样的场景,哭了几天后终于不再哭的她再次落下了眼泪。她跪在明桀渊的面前,低声乞求道,”皇上,奴婢求皇上放了娘娘吧!太医说娘娘已经没有几天了,就让娘娘去她想去的地方吧。奴婢求您了!”
明桀渊莫名地开始动摇了,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他原本希望她可以成为他圈养的一只金丝雀,可是却变得奄奄一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曾经捉过一只狐狸,因为喜欢就关在了寝宫的笼子里,可是狐狸不吃不喝,没几天就死了。他曾经喜欢的狐狸死了,难道今日他喜欢的女子也要死去吗?
难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忽然间便心灰意冷,他将沐琬辞放平躺好,替她盖上锦被。他站起身,有些无力地道,”罢了,就让她去她想去的地方吧。”
寰儿先是一愣,随即不停地磕头,”谢皇上,谢皇上!”
明桀渊颓然地走出未央宫,他感觉自己的全身有很多的力气,可是偏偏却一点也使不出来。小福子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低声问道,”皇上真的要放她出宫吗?”
“强行将她留在宫里又能如何?只怕到时候只会玉石俱焚罢了。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事情走到这一步,亦只能让她走。谁让朕心有不舍呢?”明桀渊懒懒道,”派人盯住永煜王府,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来报。”
“是。”
笠日清晨,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宫,车上一名女子像是盛载着盛大的惶恐不安,缩在角落里。寰儿心疼地将她揽过来,轻声安抚,”小姐别怕,我们回家了。”
“回家……”女子无意识地呐呐着,眼里却渐渐地露出些许亮光来。
马车停在了永煜王府的后门,明桀扬站在门口,不安地盯着马车。马车里,沐琬辞将自己蜷缩得紧紧的,不管寰儿怎么劝都不肯下马车。
“小姐,王府到了,我们到家了。”
可是沐琬辞却就是不肯下车,口中还轻轻地念着别人听不见的东西。
寰儿没有办法,只能先下车。”王爷,小姐说什么也不肯下车。”
明桀扬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便看见了缩在里面的女子。他一下子呆住了,虽然慕容子修和墨羽已经告诉过他,他一直爱着等着的女子为了要出宫将自己给弄疯了,他有心理准备,可是却仍是没有料到好好的一个人竟是变成了这样。
她离开时,是那样从容淡定。她怀孕时,是那么的美。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老天还给他的,是这样一个残破的人!
车内的女子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外边。明桀扬忍住悲伤,笑着向她伸出手去,”我们回家了。”
沐琬辞呆呆地望着他,”回家……”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可是好熟悉好熟悉,仿佛有家的感觉。好半天,她终于放下了手中一直抱着的枕头,朝着他伸出手去。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明桀扬将一直排斥被人碰的沐琬辞抱了起来,一路地抱回到墨竹居。寰儿先是震惊不已,不一会儿便是又难过又激动,小姐终于有反应了,终于对周围的事物有所感觉了。她一刻不停地守着小姐,用了好几天的时间,小姐才肯稍稍地让她贴近一点点。
可是王爷却在第一时间,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小姐动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吧,即使变得疯了,傻了,变得再也认不出自己爱着的那个人的样子,可是掩藏在心底的感觉却永远都不会变。愿意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去变成疯子,这样的爱,是该有多深。
一路上,沐琬辞都乖乖地任由明桀扬抱着。她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却又不认识的人,只觉得很温暖。她静静地看着,忽然间胸口血气翻涌,好像有什么一直捶打着胸口,蓦的,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立刻便失去了知觉。
明桀扬大惊失色,一边抱着沐琬辞往房间走,一边大声道,”快去将神医请来。”
在沐琬辞离开皇宫的那一刻,慕容子修和墨羽也在同时离开了皇宫。对他们而言,一个没有沐琬辞呆着的皇宫,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慕容子修很快的便赶到了墨竹轩,此时的沐琬辞已然陷入了昏迷。一番急急忙忙的诊治之后,慕容子修喘了一口气。写下一张方子,让人去抓药煎药。”真是吓死我了,幸好只是服了药的后遗症罢了,没事的。治疯病的药,我会尽快研制出来,你……不要担心……”
慕容子修这么说着,可是他自己都担心得不得了,是不是能研究出解药来,是不是能让她变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