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沐琬辞就坐在窗前的书桌上给明桀扬写信。雪白的细绢布,小篆带着淡淡墨香。她把这个故事一字一字地写下来,她要告诉桀扬,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毒辣的女子。那只是一个可怜的人,在已经不多的时光里,为自己所有的人筹谋。她是太爱一个人了,所以才会那样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窗外的玉兰花树,落下几片花瓣来,带着清幽的香气。
沐琬辞将那几片花瓣夹进丝绢里包好,圈成一团,塞进一节空心的竹子中,两头封好。再放出笼中的一只白鸽,将小节竹子缚在它的腿上。喂它吃些谷子就将它放出窗去,它拍拍翅膀转了一个圈,就向着天空飞走了。
这是百花宫特养的信鸽,比一般的信鸽要聪明,速度也快。
夜幕低垂,信鸽已经停在了吃遍天下三楼的栏杆上,吱咕吱咕地叫着。明桀扬抓住它,解下腿上的信,一展开,先闻到的便是那玉兰香。他微微地笑了笑,那几片完整的花瓣证明了她的心情很好,她心情好,他也就心情好了。
看完了信上所写的东西,明桀扬即刻便把它烧了。一个女子的良苦用心,就应该被好好的尊重与珍惜。他坐在灯下回信,长话短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心情。最后,才将最重要的信息写上去。
当年南宫誉离奇死亡一事,经过近来的连番调查,终于有了些眉目。
通江城虽然不过一个小城,然而地处要塞,四通八道,来往的江湖人士和商旅众多。所谓人多嘴杂,人一多,消息便自然而然地多了。原本罗曼纱便将此事闹得风风雨雨,江湖中无人不知。再仔细探听,总会听一些想听到的声音。
然而这结果虽然有些不出意料,却也委实让人震惊。
百花宫内,罗曼纱握着明桀扬传来的情报,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霍楠英这个干的。为了得到藏剑山庄庄主之位,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却还满口的仁义道德。”
“你一早就知道吗?”沐琬辞问道。
罗曼纱点了点头,”在我决定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就去见了栎封的娘,是她告诉我的。只不过,她也只是怀疑而已,并不确认。她只知道,那人的武功就是南宫家的那套秘籍。而追杀她的那个黑衣人身形极为熟悉,只是没有看到脸,她也无法确定。”
沐琬辞想了想,”我想也是,南宫庄主武功高强,而且藏剑山庄防守极严,若是一般的人是没有办法潜进庄去并且顺利地杀了人而不被发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为南宫庄主亲近之人,所以才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杀了他,并且将这一切的事情掩盖掉。”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如今时候到了,就是将真相公诸于世的时候了。他霍楠英真的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将所有的事都隐瞒掉吗?我就要将他所做的一切都抖露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做这个武林盟主。传令下去,百花宫从今日起严阵以待,我们与藏剑山庄一决生死的时刻到了。”罗曼纱笑了,笑容里的一丝阴狠露了出来,让人骇然。
沐琬辞却觉得难过,对决的那一日,也就是眼前这女子死去的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百花宫做了充分的准备。罗曼纱每一日都变得很忙,见了很多的人,每一个进去时是脸色凝重,出来时一个个都落了泪。自古女子都是水做的,尤其是百花宫的女子,整日与花草为伍,虽然武艺高强得被外界称之为邪教,可是她们也只是不想让别人欺负自己才变得强大的而已。
八月十五那一日终于到了,罗曼纱带着沐琬辞和桃嫣,一行三人去了藏剑山庄。百花宫的人送她们到很远,最终全都哭着回去了。原本桃嫣也是不被列为此行之列的,却是经不住她又哭又闹绝食抗议,罗曼纱才将她带上了。
沐琬辞这才明白过来,罗曼纱根本就没打算要让整个百花宫参与到此事中来。这最后一场的战役,她只想一个人去。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杀起人来可以丝毫不眨眼,却又善良到不想牵扯百花宫的任何一个人。
这一夜,藏剑山庄灯火通明,却不似以往过节时的那般热闹,而是气氛严肃。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几乎武林中各大门派都有人参加,其实有来帮助藏剑的,也有一部分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他们想看看谁是那个害得武林陷入惶恐的败类。
罗曼纱踏入藏剑山庄的第一部,就有藏剑山庄的弟子将她们围住。第一是因为罗曼纱的武功确实是高深莫测,第二是因为他们见罗曼纱只带了两个人来,怀疑有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罗曼纱见此情形,眸光微微一凛,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心中有鬼的人,才妄想做这种杀人灭口的事。”
此时,一袭粗布道袍、仙风道骨的武当清风道长缓缓开口道,”先让她们进来吧,刀剑不长眼,而且也解决不了事情。百花宫宫主今日只身前来,也算有诚意,倒不如大家都各退一步,将当年的事情理理清楚,也省得再连累到无辜的人。”
罗曼纱嫣然一笑,极是妩媚,”不愧是武当掌门,清风道长说的,小女子自然会听进去的。只要今日在座的将我想要的结果给我,我自然不会拿其余不相干的人撒气。而且小女子今日前来,为的是个人恩怨,所以也不会牵扯各个门派的事。”
清风道长都说话了,霍楠英也不得不挥了挥手,让藏剑山庄的弟子先行退下。罗曼纱三人一进山庄,天机门的人便走到了她们身边,和她们站到了一起。
霍楠英微微眯了眯眼道,”天机门这是要跟百花宫站在一起了?”
他虽然表现严肃镇定,可是心中到底仍是有些不安。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该有的人证物证早已随着岁月埋入黄土,而且以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身份和地位,若是空口白话,只怕也没几个人相信。
但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他也不能确定真的没有任何的证据了。
明桀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开口道,”罗姑娘都已经说了今日只为个人恩怨,而在下也只是帮个朋友罢了。霍盟主又何必非要将天机门与百花宫牵扯一起呢?似乎霍盟主一早就下了定论,认为天机有害江湖和平。赵某自认不是高尚之人,也做不到以德报怨。”
他说得堂堂正正,另人竟也不能说他哪里做得不对。甚至觉得有理,所谓真小人与伪君子,却还是后者比较丑陋。
霍楠英哑口无言,只得拂袖不再说话。
罗曼纱上前一步,先对清风道长行了一礼,”今日既然这么多门派都在,而在座众位当中也属清风道长最为公道正义,今日一事还请道长代为主持大局。小女子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但是,只求真相与公平。”
罗曼纱说罢,藏剑山庄的弟子中就有按捺不住的人愤愤开口道,”这里是藏剑山庄,主持大局的自然应该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再说了,庄主身为武林盟主,难道还主持不了今日之局吗?”
此话一出,众武林人士不由议论纷纷。有赞同让清风主持的,也有支持霍楠英的,还有人因为这人选问题胡乱猜测。
白莺离轻声一哼,鄙视万分,”原来藏剑山庄的教养也就这样,还武林正派呢,连这种事都要争来争去。清风道长几岁了,你们也不懂尊老。道长闻名江湖之时,霍盟主还只是藏剑山庄的一介弟子,你们竟然敢不敬贤。再说,当初你们这些武林正道连手剿灭天机与雪隐,害死我哥,这笔账我一直都记得。而这件事里,只有武当没有参与,所以,我们也只相信武当的人。若是要让其他的人来主持大局,到时候血流成河了,也是你们自找的。”
清风道长摸着胡子笑了笑,”这位姑娘这么说,老道我愧不敢当。如果说大家赞成,老道愿做今日的和事佬,将事情解决掉。也省得再生事端,人心惶惶。”
桃嫣嘻嘻笑着,”这个藏剑山庄的人都好凶呢,看着就不好。还是白胡子的老爷爷比较好,像神仙,一定不会偏帮。”
众人也纷纷开始附合,认为清风道长是不二人选。霍楠英没办法,见人心已往清风道长那边去,自己虽然肚子里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只得装了一副笑脸道,”这事就有劳清风道长了。妖女,今日这事要如何解决,你说来听听?如果没有证据,今日你进了我藏剑山庄的大门,就别想要出去!我藏剑山庄维护武林正义,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存歹念之人。”
罗曼纱嘲讽一笑,”霍楠英,别再口口声声说什么武林正义,满口的假仁假义。就算你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以为自己逃得过报应吗?”
“放肆!妖女,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霍楠英门下大弟子开口道。
罗曼纱冷眼瞧他,”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如果你想要送死,我一定会成全你!”
霍楠英拦住冲动的弟子,”妖女,我劝你说话还是小心点。在座诸位都是武林中有地位的人,你以为你一派胡言就能迷惑得了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