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她的性格脾气我很了解,如果说她下了决心做的事,就像麻绳憋着一股劲儿似的,不被拗断,绝不回头。我听到她那样说出口,心中必是做了很久的计较,我没有必要再牛不喝水强按头。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找姆妈去了。
姆妈刚从姨母那边回来,还来不及换下衣裳,就被我拉着进了房间。
”我衣裳还没换,你这孩子这么莽撞,要干什么?”母亲被我拉着,洁白的呢子大衣上出了几个褶子,惹得母亲一脸的不愉快。
“姆妈,我和堂姐吵了一架。”
“两姐妹吵吵闹闹不是正常,这回是因为什么?”
“堂姐要分家。”
母亲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拉着我坐下,“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嫌堂姐带人回来打牌影响奶奶休息,便和她吵了一架,她说早有打算要和我们分家,不想再负担一大家子人的生计。”
还没听我说完,母亲的巴掌就从背后落了下来,“什么时候惹她不好,你现在惹她,现在我们娘俩被从这个家里赶出去,我们怎么活?“
“我不是还有工资,我养得起您。”
“得了吧,就你每个月那点工资,你买几本书,再买几管进口的颜料,我们俩喝西北风去啊。”母亲白了我一眼。
“总之您别担心,我一定想办法养的起您和奶奶。”
母亲听我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要带着你奶奶?”
“是啊,这是肯定的。奶奶一定要跟着我,大伯母那边有两个小孩子要顾,根本无暇分身啊。再说了,堂姐经常要招待些客人,弄到很晚就不好了。”
母亲听到这里已经懒得与我争辩,拿过衣裳,又转身出去了。然而不用猜我也知道,她又去找姨母诉苦去了,说养了我这么个白眼狼,吃里扒外。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璟文就过来了,一定是姨母求他帮忙,做我的说客。他还没进门,就被我拦了下来。
“你什么都别说,我是不会听的。”
璟文歪着头看我,微微一笑:“你这家伙,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说什么了?”
我从沙发上抓起外套,挽着璟文走了出去,“你陪我走走吧。”
璟文可能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踌躇了好一阵子。我又加大了力气,强行将璟文拉了出去,“快点走吧,我的大表哥。”
“你姆妈跑到梅姨娘那儿狠狠地告了你一状,你可知道,你又闯了祸?”
“哎呦,你打死我吧,我这人生来别的本事没有,打架闯祸倒是在行,早知道这么会惹母亲伤心,我就不生出来了。”
“你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觉得姨母是为你骄傲的,她内心一定是赞赏你的所作所为的。”
“可她今天还打了我,下了狠手呢!”我正要转过身去给璟文指我受伤的位置,突然回过味来,“不对啊,你不是来给我母亲做说客的么?怎么说着说着反倒向着我了?”
“我几时说过我是来帮姨母做说客的,是你自己主观臆想的吧。我只是听到姨母和梅姨娘抱怨你们要分家,担心你的情绪不好,这才过来看看的。”
“你当真不是我姆妈的说客,别到头来,用反间计把我的实话都套出来,然后告诉给她吧!”
“你三国演义看过啦,我没那个心思,我只关心你过的好不好。”璟文不经意扫到我的目光,还是看得我面上一热。
我找了个借口岔开话题,“其实,我也没要分家,我只是希望堂姐和孙先生能断了彼此的联系,可堂姐好像积攒了许多对我的仇怨似的,一定要分家。那我也总不好求着她不要走吧!”我的语气总算软了下来。
“你堂姐说的都对啊,就你这个脾气,正常人有几个受的了?”
“我的脾气真的很差么?”
“你以为呢?自以为是,骄傲自负,恃宠而骄,恃强凌弱!”说着说着璟文居然笑了起来。
我听出他是在打趣我,追着他便打了起来,”你才恃宠而骄,恃强凌弱呢!我只是不太能忍耐罢了……“
也许是因为有了璟文的陪伴,我不再害怕面对分家这个结果。
傍晚,在无比沉重的氛围下,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坐在一起,讨论着分家的具体细节。
奶奶虽然不言语,可眼角留下的泪水说明了一切。大伯父大伯母还有母亲坐在上首,大伯父右腿搭在左腿上,两只手随意地放着。大伯母面上不动声色,可她微微抽动地嘴角却出卖了她。母亲还是和和气气地笑着;我和堂姐坐在两侧,堂姐身子微微后仰,却不与人对视,我则低着头,装作不经意的玩着手指;世宗站在堂姐的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不耐,又似乎是无助。两个孩子则被张妈哄着去睡了觉。
还是大伯父先出了声,”咳……那个,这么晚,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是有个事情想要宣布:“伯父故意拖了一个长音,”蒋家要分家了。大家都说说自己怎么想的吧?“
母亲紧接着出了声,”我觉得母亲还是跟着我和碧雯比较好,大嫂还有两个奶娃娃要带,必然没有时间分身照顾,至于思南,每日的工作已经那么忙了,就更没有时间了。“
我听到母亲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听错,错愕的望向母亲。
大伯母听到这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老二家说得对,母亲是不能跟着我们。”
堂姐似乎觉得大人的对话有些虚假,便出言道:“既然婶娘决定照顾阿奶,那我也只有感激,这蒋家的老宅子我们也不要了,就留给婶娘一家和奶奶同住吧。每个月,我再出十个大洋,作为奶奶的赡养费。张妈照顾春晓和东晨我比较放心,所以张妈我要带着走。至于秀儿和通伯是留在老宅子还是遣了去,就全凭婶娘做主吧。”
大伯母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愤怒,“怎么可以把老宅子都给出去呢?那车子呢?车子我们要带走。”
话听到这边,我突然懂得了母亲和堂姐的用意原来他们二人是在用奶奶做筹码,母亲接过奶奶这个烫手山芋,堂姐刚好推舟顺舟,再把蒋家老宅子作为奖赏,送给母亲。至于大伯母的失常,应该是个意外,可能是没有沟通好,不过看大伯父惬意喝茶的样子,应该对结果早已了然于胸。
母亲也松了口:“那车子是思南买的,我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老宅子里的房间也都给你们留着,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住着,也都可以。“
我本来以为大家的意见达成一致了,世宗突然从角落里站了出来,”我不想离开蒋家,我想和堂姐住在一起。“
众人似乎都没有想到世宗会有意见,就连我也没有料到。世宗在这个时候没有坚定的站在堂姐的身后,反而说要与我住在一起。堂姐似乎也被世宗激怒了,”随便你吧。你的学费我是不会再管了。“转身上楼去了。
大伯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世宗话里隐藏的意思。面露吃惊地说道:“你说什么?你不和我们走?”
世宗胆子也大了起来,走到大伯母跟前,“我说我不会离开蒋家,我要留在这里。”
大伯父也是错愕无比,拍了一下桌子,登时而立,“小赤佬,还反了你了,这个家哪有你说话的份?老子说要走,你还不得跟着滚?”
我害怕接下来的局面难以控制,便出言缓和道:“伯父伯母放心,世宗愿意留下来陪奶奶是好事,再说,他和我一处上学也有个照应,不如就将他先留下来,若是周末我就带着他去小公馆和你们团聚,你们看如何?”
大伯母翻了我好几个白眼,没有再说一句话。